謝謝你的來信,我誠惶誠恐拜讀完了,此刻窗外雨聲連綿,遠不及我心聲轟鳴。
實不相瞞,你是第一位給我來信的讀者,且對我的短篇小說有如此高的評價,我内心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在此之前,我一直在思考自己的未來,懷疑自我的堅持是否還有必要?
甚至,我已經打了退堂鼓,想換一條路,走得輕松一點,不再苛求不知道能否屬于我的将來。
可在讀完你的信後,我明白一切堅持都是值得的。雖說作者不能全然依賴讀者的評價,但在寫作迷茫期,能遇見他人給予善意的鼓勵,無異于暗室逢燈。
道路既明,我将舉着這捧螢火繼續前行。
正如你欣賞《燈》中暗含的堅韌不拔,我亦欽慕你文字裡的誠摯與純粹,我始終堅信文字能夠給人以不竭動力,至少此時此刻,我因你的來信觸動不已。
隻要思想還在,我會一直寫下去。
春樹”
臨到結尾時,春樹猶豫了一下,随後鄭重無比地寫上“我會一直寫下去”。
今天以前,她從來沒有如此确信,自己會以寫作為生,而今天以後,她鼓起勇氣,會一直一直寫下去,哪怕隻有暮雲一個讀者,哪怕連這最後一個讀者都失去。
她不該在溫水煮青蛙中輕易放棄。
春樹備受鼓舞。
對比于讀者的熱忱,自己所做的努力還遠不夠,怎麼能因為幾次的挫折而心灰意冷呢?
春樹忽然文思泉湧,伏案開啟新一篇旅程。
一個月後,春樹的小說發表在了國内知名的《拾穗》刊物上。
《拾穗》的發行量在文學刊物中算得上數一數二,因而雜志社給春樹的稿費也頗豐,這一次,春樹開開心心地去那家常去的面館吃面,還能底氣十足地多加了一份荷包蛋。
這都要感謝不久前暮雲的鼓勵,春樹想了想,吃完面後特意繞去街上買了本《拾穗》回來,将刊物連同新寫的信寄給暮雲。
“暮雲:
冒昧來信!
此番,我在《拾穗》上發表了一篇名為《不夜城》的小說,是以民國為背景的,煩請拜讀。我個人以為,《不夜城》的行文比《燈》更流暢一些,構思上,我下的功夫也更多,查閱了大量的資料,以期在描寫上更符合當時的情境。
如有興趣,可以互相交流。
春樹”
信寄出後,春樹平淡的生活多了幾分明媚的期許,她每日看信箱的次數更多了,春樹直覺,暮雲會給她回應。
一星期後,暮雲的回信果然如約而至。
“春樹:
我花了三天時間拜讀完《不夜城》,誠如你所說,這篇小說的手法要比《燈》更成熟,尤其最後的結局,主角意外又不意外的染病死去,宛如上海的最後一片夜櫻凋謝,美的太有悲劇性,讓人讀完後泛起淡淡的憂愁。
美的形式與内容越驚豔,其毀滅的時刻越讓人震驚與遺憾。
可以跟我講講你的寫作思路嗎?
暮雲”
她們在這個城市裡互通書信,暮雲的欣賞與鼓舞讓春樹重溫了年少時被老師朗誦文章時的驕傲心情,迷路的自信和封閉的才華在一封封信間逐漸找到了來時的路。
春樹的心裡重燃起對寫作的熱情,那将近熄滅的火苗經風兒一吹,竟燒得更旺了。
雨勢不緩,墨雲翻卷,前幾場戲拍完,厚重雲層背後的光線越來越暗。
裴若初走去一旁補妝,稍作休息。
前段時間《相逢》開始用裴若初和宮徵宣傳的時候,想要搭上《相逢》這趟順風車的演員忽然變多了。
宮徵是轉型期的流量小花,裴若初更是盛名在外的國際影後,有這兩人加盟,再加上導演是以故事情節細膩、畫面風格獨特而聞名的季雨桐,業界對《相逢》的期待水漲船高。
圈子裡,裴若初的名頭實在太響亮,以至于此刻裴若初一下戲,就有三五人群圍上來同她交流拍戲心得。
季雨桐的眼睛還盯着監視器忙着挑選适用的鏡頭,耳朵卻在不由自主地留意裴若初那邊的動靜:裴若初在同别的演員交談,不知提到了什麼,她輕輕笑了,悅耳的笑聲随着空氣的流動傳入季雨桐的耳畔,像一把小扇子,在季雨桐的心上輕輕撓了一下。
季雨桐忍不住轉頭——
裴若初就站在那裡,笑容恬淡,眉目溫柔。
或許是季雨桐的目光過于赤裸裸,裴若初忽然轉頭對上了季雨桐的眼睛。
好像一個悠長的慢鏡頭,裴若初微微勾起嘴角,朝着季雨桐微笑。
她的眼睛裡倒映着片場白茫茫的燈光,像白雪覆蓋的皚皚山原在她眼中延燒。
此時已過處暑,即便有幾場雨水降溫,天氣仍然炎熱,夏天的餘威蒸得人們熱氣騰騰。
裴若初的戲服厚重,汗水随着鬓發不斷淌落,季雨桐看在眼裡,不知怎麼想起那天夜裡,淌濕地毯的蜂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