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相逢》正式複工。
複工伊始,大家沉浸在短暫的假期中回不過神。
演員們的狀态不佳,需要補拍的幾個鏡頭反反複複地拍。
本來演員進入狀态就需要時間,往日季雨桐也習慣多拍幾條尋找最佳狀态。
隻是季雨桐總擔心拍攝時間過長不利于裴若初的傷口恢複——即便裴若初腳踝的傷勢已經好了,腰間的創口也已經結痂。
可當時畢竟傷得這麼重……
裴若初發現了季雨桐的擔憂,直言:“這幾場戲的強度不大,不會撕裂傷口,可以多拍幾條。”
不僅是裴若初,劇組的其他人都看出了季雨桐的過分擔心。
宮徵與季雨桐合作過一部《遠山》,知道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有些時候太小心翼翼。
宮徵難得挺直了一回腰闆:“枕山這大理石樓梯比原先那個走兩步就咿呀咿呀響的老木頭可結實多了,導演你在擔心啥?”
季雨桐無語,白她一眼。
宮徵美目輕挑,她頭一回在吐槽方面享受勝利的喜悅。
隔壁的攝影提醒宮徵:“聽說這房子是季導的。”
宮徵倒吸一口涼氣:“家裡有礦還要出來拍電影。”
季雨桐看了眼等待上場的裴若初:“這裡還有一個家裡有礦出來拍電影的。”
宮徵傻了眼。
除了擔心裴若初的傷勢以外,季雨桐還在擔心自己難以自控的心。
三天過去了,她仍不知道裴若初當時為何會吻她,可她心裡塵封已久的喜歡,像是被那個吻劃開了一道口子,愛像飽滿的血珠一顆顆跳躍着湧出,收不回來。
好在還有電影,忙起來之後,季雨桐沒時間想得太多。
要補的鏡頭不多,花了幾天功夫,将該補拍的内容全部補拍完後,一行人接着春樹上樓的那一幕繼續拍。
“走吧,跟我來樓上。”
暮雲朝春樹伸出手。
春樹将手遞給暮雲。她跟着暮雲走上樓梯,心中暗暗下定決心,無論未來如何,此刻的路,她一定要帶着期望走下去。
“你第一次來我家,我應當給你介紹一下,”暮雲邊走邊介紹,“一樓的格局你大緻看過了;二樓左手邊這間房是客房,如果你晚上回去麻煩,可以在這兒住一晚,客房是日常打掃的,保證衛生;客房隔壁這一間是我女兒的房間,她現在在房間裡看書,我就不開門給你看了,免得她吵着要一起玩;再往那兒走,就是我的卧室和衣帽間。”
“之前跟你說過的,我和丈夫是商業聯姻,沒什麼夫妻感情,所以除了必要的場合,我們各過各的。”
春樹留意到,剛剛暮雲表述的是“我的卧室”,而非“我和丈夫的卧室”。
對文字的敏銳在這時起了作用,春樹直覺,暮雲與丈夫是分居的。
她觀察四周,二樓沒有多餘的房間了,想來另一個人的房間在三樓。
“他目前不在,去公司了。”
見春樹東張西望,暮雲多解釋了一句。
春樹反倒忸怩起來:“我沒問……”
暮雲也沒在意,她笑着推開自己卧室的門:“這是我的房間。”
進門先看到的,是一整牆的書籍,整齊森然,按書籍類型和作者國别做了區分,俨然如一座袖珍圖書館。春樹雖然喜好文學,但畢竟囊中羞澀,很少買書,她更習慣去圖書館借閱,或者蹲在報攤上看完。眼下見到這滿目玲琅的書牆,春樹肅然起敬,她從沒見過一個人家中能收藏這麼多書。
“還不錯吧,”暮雲揚了揚下巴,顯出得意的樣子,“平生沒什麼愛好,就喜歡收藏。”
“很厲害……”春樹喃喃。她還在架上發現了《拾穗》,恰好正是刊有自己小說的那一期。春樹抽出那薄薄的一小本,翻開來,入目便是自己寫的那一篇《不夜城》。
幾個月以來的記憶回溯,如風吹亂飛雪,模糊了來人雙眼。
春樹想起冷雨天在出租屋中的失意,想起絕處逢生時來自遠方的希望,想起書信往來間的真心換真心。她記得咖啡店初見的驚鴻一瞥,記得南城突如其來的驚喜擁抱,記得吃蛋糕時的溫馨與感動……
暮雲撫慰她的靈魂,使她讀懂了生命的脆弱與眷戀。
待狂風止歇,視線清晰,天地皆靜。
春樹讀着自己寫的一字一句,恍然間,已經是另外一個故事。
“你寄給我的手稿我沒有放書架上,那畢竟是還沒出版的東西,是屬于我一個人的私有物。”
春樹的身旁,暮雲笑意盈盈的臉上,還有幾份得意與自豪。
“等你的長篇正式出版了,我一定把它擺在書架最醒目的位置。”暮雲承諾。
“這不重要。”
不知不覺,春樹的眼睛斟滿了淚。
昔者伯牙子期、範蠡文仲,都是知音難覓、知己難尋的故事,眼下春樹找到了她的知己。
可暮雲又不僅僅是知己。
暮雲是她的心之所向,是她一切的靈感幻想。
能被所喜歡的人放在心上,夫複何求?
“怎麼還哭了,”暮雲伸出指尖,輕輕地按上春樹的眼睛,“感性成這樣,反而是我的不對了。”
春樹想搖頭否認,暮雲卻已拉着她往窗台去:“别再欣賞自己的大作了,一起看看風景吧。”
角落那窗口,能看見院子裡那棵梧桐樹,枝繁葉茂,亭亭如蓋。
見春樹的視線一直落在樹上,暮雲解釋由來:“這株梧桐樹是别墅初建成的時候我爸媽一起種的,我爸一定要說種梧桐樹能夫妻和睦,吉祥繁榮,我拗不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