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桐一眼認出,那是裴若初的車。
沉寂的心忽然又雀躍起來。
“看來你認識這輛車,那我送你到車邊上。”
華燈直截了當幫季雨桐做了決定,她腳下先邁開步子,不理睬季雨桐内心的猶豫。
傘在對方手上,一挪開,細密的雨絲頃刻自頭頂落下,季雨桐慌忙跟上。
車燈亮着,無數雨點落在白色的光中,如同季雨桐紛亂的心,車裡的人似乎也觀察到有人靠近,在季雨桐走到車邊時,車門自覺地打開了。
“進來吧。”車裡的人說。
裴若初坐在裡側,已卸了妝,素顔另有一番清麗,她的長發未紮,缱绻地披在肩膀上,像一位鄰家姐姐。
裴若初瞧見季雨桐發愣的表情,臉上不禁流露出溫柔的笑意,又重複一聲:“怎麼這個表情,進來吧。”
季雨桐再自然不過地鑽進車内,才想起華燈還站在車外。
她回頭看向華燈。
“我自己開車回去。”
華燈朝她微一點頭,不問自答。
“到了說。”
季雨桐晃了晃手機。
“好,”華燈同季雨桐揮手告别,也同裡側的裴若初打招呼,“裴影後演的很好,是我心裡的春樹。”
“她是《相逢》的作者,華燈。”季雨桐介紹。
裴若初眼睛亮起來,她打招呼:“華燈老師。”
“多虧您的生花妙筆,能讓我有幸飾演春樹。”
華燈微笑:“也謝謝你,賦予了春樹新的生命力。”
“雨這麼大,早點回去吧。”她揮手。
車門關上,隔絕外界的風雨聲。
車内,鄭綿眼觀鼻鼻觀心,認真注意着雨天前方的路況,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本來想喊你一起走,但看你和剛才那位來探班的姐姐聊的很投入,所以就在外面等你。”
裴若初關上平闆,柔柔的目光落在季雨桐身上。
“我還以為你走了。”季雨桐難得說出自己的心聲。
裴若初失笑:“怎麼會,我一直在等你。”
“謝謝。”季雨桐還在狀況外。
或許是她不敢期待裴若初的等待。
裴若初遞給季雨桐一條毛巾:“擦擦,别感冒了。”
“好,謝謝。”
季雨桐沒有客氣,風将雨吹得傾斜,她還是濕了半邊肩膀,此刻冰冷的衣袖貼在皮膚上,寒涼得難受。
但她的心裡,卻是暖的。
微略擦了擦水漬後,季雨桐拘謹地坐在位置上,望着窗外掠過的景色發呆。
大雨夜,鄭綿小心謹慎,車子平穩地往影院的方向行駛。
影院門口挂着裴若初的巨幅海報,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海報裡的裴若初側臉精緻,笑容勾魂。
季雨桐不由駐足欣賞。
“進去吧。”裴若初戴上口罩,沒有與海報中的自己對視。
她們走進影廳,順着電影票的号碼坐在影廳最後一排的正中央,好巧不巧,是個情侶座。
裴若初見狀還解釋了一句:“讓鄭綿幫我買的位置。”
季雨桐在心裡給認真工作的鄭綿狠狠加了巨分。
兩人不動聲色地坐下,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呼吸間都是彼此身上的香水味道。
電影開場,熒幕反射的銀白色光映照在她們的臉上,清晰了面容。
季雨桐靠在座位一角,雙手抱胸,目不轉睛地盯着流動的畫面,說是觀賞倒更像是一種觀察;裴若初則用一隻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輕松優雅地與熒幕中的自己對視。
這場景,竟與幼時她們在裴家放映室裡觀看電影的時候别無二緻。
《遊走的時間》講的是女主無限穿越各個時空的故事,劇情荒誕不經又扣人心弦,雖是商業片,口碑倒還不錯。
電影一開場,便是女主誤打誤撞跌進另一條時間線的經過,節奏緊湊,一環扣一環。
外行看熱鬧,内行看門道,電影的剪輯和配樂尤為出彩,更有新奇的故事吸引眼球,看了開頭,季雨桐便了然,這部電影博得觀衆的喜愛并不奇怪。
季雨桐素來更青睐透過電影講些自己想講的故事,目前執導的兩部電影都是傳統意義上的文藝片,今次看《遊走的時間》,季雨桐竟萌生了哪一天拍一部類似的商業電影的想法。
一旁的裴若初微微側身,換了個姿勢,離季雨桐更近了幾寸。
季雨桐的右肩挨着裴若初的左肩,是一個能将人擁入懷中的距離。
她微微失神。
到了影片後半段,先前埋下的伏筆不斷揭開,沖突與張力加速推着劇中人走向結局,季雨桐的思緒卻逐漸飄忽。裴若初飾演的角色,所走過的每一條時間線,都是為了回到原來的時間線擁抱自己最愛的朋友。
熒幕上是不同神情的裴若初的臉,季雨桐看得久了,漸漸分不清現實和影片。銀幕裡的那人,仿佛要營救的,是季雨桐自己。季雨桐知道,自己生了錯覺,卻在心裡暗暗期待,将來有一天,裴若初會營救她。
身旁人的溫熱與幽香,随着室内輕緩的風偷偷地發散,細膩而誘惑。
今晚裴若初噴的還是之前的香水,清冷的雪松和幽微的玫瑰中和出溫柔的氛圍,她似乎偏愛這一款。
季雨桐偏過頭暗暗描摹着裴若初的模樣。
那如畫眉目,一如當年。
散場,月明星稀,城市将歇,喧嘩的街道被寫下漸弱的音符,漸無聲無息。
二人并肩慢悠悠地往停車場走去,寂靜的夜裡響起季雨桐高跟鞋點地的聲音,一聲一聲,回蕩在無人的停車場。
“你的演技已經遊刃有餘了。”季雨桐誇贊。
“謝謝。”
“為什麼會選擇當演員?”這個問題,季雨桐一早就想問了。
“可能是受我母親的影響。”裴若初想了想,簡單回答。
裴若初的母親穆春心是那個年代家喻戶曉的影後,代表作品無數,她香消玉殒的那天,新聞、報紙上頭版頭條全都是影後自殺的消息,全國轟動。
那是裴若初從枕山别墅搬走之後的第二年,季、裴兩家間已經斷了聯系,季雨桐居然和普通人一樣,都是通過電視新聞才知道這則消息的。
“拍戲的時候,我偶爾會想起我母親,想她有沒有演過類似的劇情,又或者如果她來演,會以怎樣的方式诠釋角色。”裴若初語氣淡然,細聽,卻充滿了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