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畫冊塞入懷中,确保既看不出又不會掉落,匆匆回到母親身旁。
各族家眷均已到齊,夏侯敏巧笑嫣然,語聲清脆:“今兒來的都是自家人,多少都是沾親帶故的,也不用客套了。今年西苑的菊花盛開得早,等不及到重陽,本宮便想着先邀大家來此熱鬧熱鬧,同樂一番。每人走時均可選兩盆中意的花兒帶走。好了,大家不用拘禮,盡可自行觀賞。”
當下年長的夫人們圍坐一桌閑聊,年輕的女娘們活潑嬉笑三三兩兩或賞菊,或聚在一處品茶談心。
歸夢坐在母親身側,隻盼着這聚會早點結束。
她看見夏侯敏身邊便是雲薔,兩人有說有笑,俨然就是一對親熱的姑嫂。她們周圍還圍着一圈士族貴女,正不住口地稱贊西苑的景緻美麗以及太子妃操持宴會的用心。
雲薔的眼風冷不丁地掃了過來,恰巧與歸夢的目光對上了。雲薔芳唇微動,不知悄聲和夏侯敏說了什麼,接着便朝歸夢走了過來。
“歸夢,許久不見啊。我們正準備抽簽來個‘飛花令’,不如你也一起吧,人多熱鬧嘛!”
因為小時候的過節,雲薔每次見了她總是橫眉豎眼的,此時居然對她客客氣氣地說話,她還真有些不習慣。
“抱歉,我沒什麼興緻,你們玩吧。”歸夢禮貌地笑笑。
雲薔被拒絕,面上登時有些挂不住,輕哼一聲,語氣含了幾分冷然:“遊戲而已,莫非你不屑與我們一道玩?”
“雲薔,你這話說得……”夏侯敏款款走來,溫婉笑着勸道:“歸夢妹妹就來湊個熱鬧吧,本宮也許個彩頭,誰若是勝了,便贈其一品‘鳳凰振羽’。這花名貴,培育極為不易,整個西苑也不過才三盆呢。”
謝氏見夏侯敏過來親邀,便令歸夢過去參與。歸夢推脫不得,隻得被夏侯敏拉着坐了過去。
她目光梭巡一圈,發現有兩名女子很是眼熟,正是方才在花叢後議論她,又被她出言譏諷離去的二女。
歸夢一落坐,這桌上的人立時沉默了不少。她也懶于客套寒暄,隻随手從桌上盤中取塊點心淺嘗一口,本來也無心吃東西,嚼着嚼着發現這點心滋味竟然不錯,入口酥軟鮮香,回甘無窮。當即吃完一塊,又伸手取了一塊。
桌上一名穿淡黃衫子的女娘見狀笑道:“這西苑的吃食果然是一等一的。聽聞太子妃為了這次宴會特地做了些時新的果子。這道蟹粉酥,但凡嘗過的都是贊不絕口呢!”
蟹粉酥?歸夢看了看手中的點心,原來這是詩安做的。
雲薔淡淡道:“那是自然,這小小一隻蟹粉酥就需得要剝取三隻蟹的膏黃才能制成,糜費不少。工序也是繁瑣,虧得太子妃才有這等巧思。”
另一身着墨綠衣裙滿頭珠翠的女娘附和道:“正是,話說也隻有在京師建康這江南富庶之地才能嘗到這樣的果子。”頓了頓,掩唇輕笑:“像歸夢從前在高平,定然無緣得享這等美食。”
竟然連品評一道點心都能拐彎抹角地譏諷她。
歸夢認得那女娘正是江左張家的張绮彤。
張氏乃是吳地土著,世居江南的大族,雖然已漸沒落,但仍是充滿着優越感,對岑氏這等從北方遷移而來,卻後來居上在朝中勢力龐大的僑居士族頗多不屑。
張绮彤的父兄官職不高,可她向來倨傲得緊。
歸夢慢慢将手上的蟹粉酥吃完,細細嚼了咽下,取出手帕緩緩拭了拭嘴唇,平靜地贊道:”果然美味。“
夏侯敏矜持一笑:“這算得什麼?諸位妹妹若喜歡,本宮讓後廚再制一些,走時給你們包上帶着。”
衆女聞言均紛紛稱贊“太子妃賢良,待人謙和”。歸夢聽在耳中,分外可笑。
這夏侯敏倒真會籠絡人心,用别人的辛勞來成全自己的賢名。對外做出大度寬和的樣子,在内宅卻不容妃妾。面上和諧友愛與她交好,實則帶着雲薔等一衆貴女将她排擠成衆矢之的。
看來夏侯敏還是在忌諱她當初差點成為太子妃這件事。或者還有,夏侯權的原因……當然,估計也少不了雲薔的推波助瀾。
想到這裡,歸夢已是如坐針氈了。
一旁有侍女遞上剛泡好的茶水,分給諸人。
雲薔從侍女端來的托盤上取來一個裝滿花簽描金紋的木制花筒,清清嗓子,脆聲道:“世人皆知,朝中名士三月三在會稽蘭亭有曲水流觞,吟詩作畫好不風雅。今日,咱們也來附庸效仿一番,如何?”
其時士族女子多飽讀詩書,聯詩作對不在話下,桌上諸女聞言大多贊成響應,躍躍欲試。
“我反對。”歸夢霍然站起,大聲說道。
衆人皆側目。
雲薔見歸夢這時忽地跳出來反對,蹙眉道:“你有什麼意見?”
“成日價吟詩作賦,悶得緊。倒不如玩些新鮮的。”歸夢一臉認真,仿佛真心地在商量。
“那你說,什麼新鮮?”雲薔冷笑反問。
“猜字謎。”
猜謎确實是比吟詩聯句更有趣,有吸引力一些,桌上諸女均是眼睛一亮,交頭議論了幾句,稀稀拉拉地開始表示支持。
有一女好奇問道:“規則如何?怎麼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