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熙外出還家,剛入房門就聽到母女倆在談話,見女兒高聲說話忍不住出言提醒。
歸夢紅了眼眶,一臉委屈地給父親行禮。
眼見女兒幾欲落淚,岑熙不由地口氣軟了下來:“好了好了,為父都聽見了。祖家往日與我們素無往來,但确是好門楣。我與你母親一直想為你尋覓一門妥帖的婚事。祖太君對你青睐有加是意外之喜。若能成就這樁婚事,那是天賜的良緣。”
歸夢的眼淚隻在眼眶打轉,她沒想到父親也如此贊成。
“好好好,合着你們就是看上祖家門楣好。我願不願意,都不重要是不是?”
謝氏也氣惱了:“你這是什麼話?若論門楣,誰能尊貴得過皇室?我們若有攀附之意,當初答允皇後把你嫁與太子就是了!又豈會到今天這個境地?處處為你考慮,就是希望能為你尋得一個好郎君,能此生護你周全,不必卷入紛争之中。因着拒婚太子,已然與你皇後姨母生了嫌隙。
世人慣會見風使舵,這士族之間又是拉幫結黨。這些事原本不願告訴你,你也未必能懂!岑氏與謝氏互為依托,王氏與桓氏也有所勾連,四大家族分為兩派,其他小姓士族多依附王桓兩家。因着立場原因,擇選範圍本就少之又少,何況還要挑個人品才學樣貌俱佳的……”
岑熙接口道:“祖太君出身大家,祖家是世代将門,忠心為國卻不參與黨争。她的丈夫與兒子都死于戰場。祖小将軍是她一手帶大的。那孩子我曾見過一面,少年時便勤奮刻苦,志存高遠。這些年在邊關抗擊羯族,應當磨練得更加出色了。”
歸夢撇撇嘴,很是不以為然。憑他再怎麼優秀,難道還能越過明铮?
她心裡先入為主,認定了除明铮外,其他男人都是凡夫俗子。
岑熙像是看穿了女兒的心思,溫聲道:“憑我們怎麼說得天花亂墜你也不會信,這樣吧,待你倆見一面就知道好歹了。”
歸夢急道:“難道你們已經認定了?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
岑熙與謝氏對視一眼,沉默片刻,歎道:“夢兒,為父也不瞞你。候峻已經再三上書請求陛下為他指婚士族之女。這些年來,謝家的女兒大多早夭,王家也多是男兒,并無适婚女子。陛下沉迷方術不理朝政,已将此事全權交予太子處理。太子若是應允了此事,你就岌岌可危了。”
原來竟還是為了這件事!
歸夢不假思索道:“若是太子哥哥來處理,他一定不會答應侯峻的。就算真的答應了,他也不會讓我嫁侯峻!”
岑熙搖搖頭:“誰也無法保證。你道今日太子妃為何要舉辦賞花宴?她是在替太子分憂呢!今日士族中雲英未嫁的女兒幾乎全都來了。将來要選誰,心裡也能有個譜了。”
夏侯敏素來忌諱她曾是太子妃的第一人選……保不齊,她會想方設法地促成這件事。自己先前棄了太子妃的位置,現下若被賜婚給那逆徒侯峻,那才真是被人笑掉大牙!
歸夢想到這,已經坐不住了:“我要去問問太子哥哥!”
“問又有何用?你趁早把婚事定下我們才能安心。”謝氏忽又道:“我倒不明白了,你又沒見過祖将軍,怎知不會喜歡。莫非你已有意中人了?”
歸夢被說中心事,磕磕巴巴道:“哪、哪有?”她心虛地否認,又搜腸刮肚編出些說辭:“女兒是在想,我們與祖家本無來往,為何祖太君見我第一次就有結親之意?說不定那祖家小将軍根本是重疾不愈,病怏怏的急需沖喜呢!您可不能就這麼輕易地答應。”
謝氏被女兒這麼一說,倒有些半信半疑了,她側頭看向丈夫。
岑熙沉吟道:“這……應該不會。聽聞他這段時間都在府裡養病。這樣吧,改日為父着人去探望一下。”
歸夢暫時松了口氣,隻要能把這事先拖延住,一切都可再想辦法。
燭光昏黃,青玉案上靜靜擺放着一本薄薄的冊子。
歸夢小心地翻開它,這是詩安送給她的那本畫冊。
她一頁頁翻看着,既驚且喜。
當日她向詩安學畫時,曾畫過一幅明铮的畫像,但因拙于筆力,那幅畫上的人臉留白了。
太子與詩安均知那畫上鮮衣怒馬的少年是她心上的人。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詩安居然畫了這樣一本畫冊送給她。這畫上每一頁都精細描畫着不同的男子的肖像。
有的劍眉星目,英姿勃勃,有的長眉入鬓,氣宇軒昂……惟妙惟肖,靈動傳神,足見畫師的畫技之精妙。
歸夢輕輕笑了,這想必又是太子哥哥與詩安的共同傑作了。一個口述容貌,一個下筆有神,這本畫冊,當是他二人閨房之樂的見證。
她看着,又感動于他們對她的用心。這冊子上大多是她沒見過的士族子弟,每一頁都标上了序号,若是哪一個與她心中的人相似,立刻就能知道是哪家的男兒。
這樣一本當朝未婚美男子花名冊,任何女兒家看了恐怕都會芳心萌動吧。
她一直翻到了最後,也沒有看到明铮的畫像。倒是在第五頁看到了王子野。
罷了!沒有畫像又怎樣呢。詩安如此煞費功夫,她不會再去懷疑詩安是故意不想讓她找到明铮。
她謹慎地将畫冊收在衣櫃最下方,躺在榻上,聞着枕衾間清淡的杭白菊香氣,從枕下摸出那個香囊來。
玄色的香囊配着鴉青色絲縧。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這個香囊早已做好了,不知道何時才能送的出去呢?
歸夢想到這忽然心念一動,猛地從榻上坐起來,喚道:“紫芽!”
進來的卻是丹娥。“夢娘可是口渴了,我去沏茶。”
歸夢問道:“紫芽呢?”
丹娥猶豫了下,回道:“晚飯後,紫芽姊姊就被主母叫去問話了,還沒回來。”
“問什麼話?”歸夢急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