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呼呼迎面刮來,刮得歸夢嫩臉生疼,也吹得淩亂的長發随風飛揚。
她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又是緊張又是害怕。在這無邊的黑夜中,騎着馬逃離狼群的追趕,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有如此驚險的體驗。
“怕了嗎?”他低低問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風聲太響掩埋扭曲了他的聲音,他像是在笑。
“才沒有!”歸夢心裡縱然是怕,嘴上也仍是強硬。
“你總那麼喜歡逞強嗎?”他嘴上說話,手上卻不停歇,談笑間箭矢射出如流星趕月。
“射殺了一頭,會引來群狼。”他解釋着,再次張弓搭箭,朝身後追趕的狼群射去。
他眼明心亮,力到箭發,連珠箭射了出去,又射傷了幾頭。
歸夢看了看箭袋,已是空空如也。
他隻剩手上最後一支箭了。
歸夢低聲道:“我幼時聽師傅說,狼這畜生生性自私,隻要射殺了領頭的頭狼,餘下的狼群便會作鳥獸散了……”
祖遐嘴角彎起一絲弧度:“所以你最好祈禱,我這最後一支箭瞄準的是頭狼。”他微眯起一隻眼,手指一松,箭從指間飛出,在奔跑的馬後,又一隻追趕的狼應聲倒地。
狼群間一陣騷動,低吼聲響起,漸漸停止了追逐。看樣子,頭狼已被射殺。
歸夢驚喜叫道:“它們不追了!”
祖遐噙着笑緩緩放下長弓,松懈下來。他右邊的手無力地垂下,眉頭慢慢皺起,像是在忍受着痛苦。
“你受傷了?”
“無妨,是舊傷。”他改用左手勒住缰繩,右邊身體卻忍不住地松垮下去,額頭上也漸漸出了些汗。
歸夢回過頭去,試探地道:“你傷在右肩……是不是剛才拉弓的時候用力牽動到的?”
曠野中,夜空被一輪明月照耀着,銀白色的光芒打在歸夢素白的芙蓉秀靥上,顯得她單純而聖潔。祖遐看着她關心自己,似乎肩背上的痛也不是那麼難忍了。他用研究的眼神望着她,似笑非笑:“你是要為我診治嗎?”
倆人挨得極近,歸夢能感覺到他說話呼出的氣息,包括他身上傳來的熱量,讓她忍不住紅了臉。
“我不過問問罷了,外傷我可不擅長。”歸夢将身子轉回,手不自覺地挽住缰繩:“天這麼黑,你如何辨别方向?”
祖遐淡淡道:“這對于常年行軍的人來說不算難題。”
歸夢又被他一句話堵住了。這人不太好相與,與明铮那種親切、溫潤的脾性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
可是,明铮就像那塊羊脂白玉一樣,初時覺得觸手生溫,與之相交如沐春風,到頭來卻發現他依舊是塊寒玉,無人能走進他的内心,無人能捂熱他。
前方又是一小片樹林。曠野之中好歹還有些月光可以憑借,一入密林,那黑暗與幽冷讓人恐懼得想咬緊牙關。
她出來的時候未着鬥篷披風,一身單衣早已凍得手腳冰涼,隻是接連遇險讓她忘記了寒冷。
此時再度進入陰冷的樹林,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出了這片林子就到了。”祖遐感覺到胸前的少女在瑟瑟發抖,他想伸手圈住她,又覺不妥,終究作罷。
這片林子并不大,多是一些高大紅松與灌木,就在二人走到林子盡頭時,樹叢中忽地撲出一隻滿身花斑的豹子。
馬兒瞬間受驚,四蹄僵住,原地打轉,再不肯向前一步。好在祖遐騎術極佳,安撫住了躁動的馬。
歸夢喃喃道:“這是……今日田獵放出來的花豹。”
“不錯,看樣子,它已饑腸辘辘了。”祖遐邊說邊下意識地去摸弓箭,卻忽然想起,方才射殺群狼之時,箭矢早已用完。
花豹根本不給他們喘息的時間,已經嘶吼着撲了上來。在它眼中,這匹馬,抑或是馬上的兩個人,都将是它腹中的美食。
祖遐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沉聲道:“抱緊馬脖子,坐穩了!”說着擡手将匕首狠狠刺入馬臀,馬兒吃痛,撒開四蹄,載着馬上二人沒命地狂奔起來。
那豹子緊跟不舍,就貼在馬身一側,張開滿是饞涎的嘴就試圖去撕咬馬腿。
馬兒後腿被咬中吃痛,無力奔走,後腿軟倒,前蹄揚起,頃刻間将歸夢與祖遐颠下馬來。
歸夢雙手摟不住馬脖子,身體後仰墜落在地,卻奇異得沒感覺到疼痛,身下并不是堅硬的土地,而是溫熱的身軀。
原來祖遐在那刹那翻身用他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她。她隻是摔在了他的身上。
随着馬兒倒地,那花豹很快棄了馬,把目标轉向了二人。
“跑!”祖遐朝歸夢叫道,随即握着匕首與花豹纏鬥在了一處。
歸夢吓得怔住了,站在原地看着祖遐與花豹鬥了幾個回合,才反應過來,踉踉跄跄地轉身跑開。
她跑了幾步,腳下絆到一塊石頭,登時摔倒在草地上,手掌手肘磕得生疼,眼淚不争氣地湧了出來,眼前一片模糊。
得去搬救兵救祖遐!她伸手胡亂抹去淚水,張皇四顧。原來他們已經出了林子,可是四周依舊一片漆黑。
她去哪裡叫人?也許等她叫來了人,祖遐已經……
想到這,她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顧不得剛才摔得渾身都疼,毅然回頭,朝祖遐的方向奔去。
她奔到近旁,看到祖遐身上的衣衫已破了幾處,花豹也受了傷。一人一豹正在對峙,花豹虎視眈眈地預備再次進攻。
歸夢從地上搜尋到一塊碎石塊與一根粗樹枝拿在手裡。
祖遐見她出現,罵道:“笨丫頭,回來做甚?”
“我……”
那花豹又嘶吼着再次撲了上來。
她驚叫道:“小心!”
祖遐伸手大力将歸夢推開,自己則閃身避過這一撲。他手上匕首寒光凜凜,如閃電般迅速在花豹肚子上劃出一道傷口。
疼痛激怒了花豹,發起了更猛烈的攻勢。
歸夢吓得尖叫都忘了,她挪動着發軟的雙腳,企圖用樹枝去攻擊豹子,卻發現自己根本毫無出手的章法。
祖遐肩膀受傷體力不濟,還要分心顧着歸夢,一時大意被花豹撲倒在地。他右肩有傷使不上勁兒,僅能依靠着左手的力量,卡住花豹的頭頸,讓那張滿是饞涎冒着腥氣的大口無法咬下。
眼看祖遐和花豹膠着在一起,歸夢将手上的東西一股腦地朝花豹丢去,卻絲毫無濟于事。
她顫抖着手撿起祖遐掉落在一旁的匕首,雙手緊握用盡全力,噗的一聲刺入了花豹的身體。
花豹嘶吼一聲,終于松開了祖遐。那匕首一半的鋒刃沒入了花豹的臀部,并不緻命,卻激起了它的困獸之鬥。
花豹棄了躺倒在地喘息不已的祖遐,縱身朝歸夢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