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滑如鏡的湖面“撲通”濺起了水花。
歸夢本還怔怔的想着明铮,聽到這落水的聲音才如夢驚醒。
“夢娘,宋、宋姑娘投湖了!”紫芽驚叫道。
二人急奔至宋華年落水的那一側的岸邊,隻見湖中撲騰泛起的水花越來越小,那白色的人影漸漸下墜。
歸夢慌亂道:“你快去喚人來!快去!”
紫芽轉身小跑着朝林外去了。
歸夢不識水性,一籌莫展,焦躁地在湖邊走來走去。忽見地上有一支折斷了的一尺來長的幹黃細竹,她顧不得許多,撿起握在手中,探身出去将那竹枝伸長了,試圖去遞給宋華年。
可那竹枝長度不夠,根本無法伸到宋華年跟前。
歸夢心急得直頓足,行動間衣襟松動,一件玄色的物事從她懷中滑落,“咚”地一聲落入湖中,浮了起來。
是她繡好了準備送給明铮的香囊!
歸夢急忙彎腰伸手去撈,不想下過雨的湖邊泥土松軟濕滑,她足底一滑,站立不住,頓時一頭栽進了水中。
冰冷徹骨帶着些許腥氣的湖水從四面八方湧來,鑽入她的口鼻。
歸夢欲呼救而不得,越掙紮便越往下沉,慢慢失去了意識。
朦胧中似乎有人來到了她的身邊,一隻有力的手托起了她。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他。
是她的錯覺嗎?鼻息間仿佛聞到了熟悉的沉水香的氣味……
耳邊還依稀聽到低沉溫柔的呼喚:“小夢……小夢!”
明铮,是你來了嗎?
她感覺到那雙手挾帶着她回到了陸地上。胸腔口鼻中灌入的水嗆得她難受至極,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來。
歸夢漸漸恢複了意識。她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明铮滿是關切的臉。
“你還好嗎?”他俊逸的面孔濕漉漉的,還有水珠順着挺拔的鼻尖向下滴。
真的是明铮救了她,這不是夢。
方才生死懸于一線的恐懼漫了上來,又想到他那句“塵土慕青雲”……委屈、傷心、失意、怨怼,各種情緒一齊來襲,歸夢“哇”地一聲大哭起來,賭氣叫道:“你……走開!我不要你管!”淚水洶湧而下,哭得急了又是一陣咳嗽。
紫芽匆匆脫下外裳給歸夢披上,又是焦急後怕又是擔憂心疼,忍不住泣聲道:“夢娘是要吓死我!你若是為了救一個伎……你若是出了什麼差池,大家是個死!”
明铮不再看歸夢,起身走到一旁:“祖兄,煩你照看她一下。”
原來祖遐也在,正在一步之外對宋華年施救。此時聽了明铮的話,走到了歸夢的身邊。
他眸光幽暗,默默看着歸夢哭泣,忽而漫聲道:“你是打算把所有人都招來看你落水的樣子嗎?”
這話格外奏效。
歸夢立時忍住哭泣,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卻一副毫無所謂的樣子。
宋華年在地上靜靜躺着,像是一尊冰冷毫無生氣的玉人,渾身濕透,青絲淩亂地貼在她蒼白的面頰上,人事不知。
明铮用手探了探她頸上的脈搏,又探了探鼻息。
祖遐問道:“如何了?”
明铮道:“方才幸好你及時将她腹中之水控出。隻是在水中太久,她已凍暈過去,須趕緊換身衣服暖和起來。”說着伸出長臂将宋華年抱了起來。
濕透的衣服像冰霜一樣粘在身上,夜風吹來,寒意上湧,歸夢看着明铮抱着宋華年,心裡忽地像被針刺了一般,嘴唇顫動想說什麼又說不出,渾身瑟瑟發起抖來。
“還不帶她回去。”祖遐沉聲對紫芽說,複又叮囑道:“洗個熱水澡,用些姜湯。”
歸夢被紫芽扶着站起,一雙眼卻隻盯着前方明铮的背影。她一咬牙,快走幾步叫住了明铮:“等等!”
明铮停住腳步,看着她。
她咬了咬嘴唇:“還是……帶她到我的住處吧。”說着吩咐道:“紫芽,去跟桓大人回一聲,就說……就說今夜我找宋伊姑娘請教笛藝。”
紫芽端着剛熬好的姜湯走進暖閣,看到已換好衣裳,此時裹着被子捧着手爐怔怔出神的歸夢,不覺歎了口氣。
她輕輕連喚了歸夢好幾聲,才把她喚得回過神。
“夢娘快喝吧,這姜湯須得熱熱的喝下去才能散了寒氣。”紫芽用銀勺輕輕攪動着熱氣騰騰的姜湯,絮絮勸道。
歸夢垂下眼眸,忽地低聲問道:“紫芽,我是不是很惹人讨厭?”
今夜的事,紫芽已經原原本本地說與她聽了。
萬幸,紫芽急急奔出竹林便撞上了明铮與祖遐,隻有幾個桓府的侍從見到了紫芽驚慌失措的樣子,雖有些疑心,但并不曾聲張。想來今夜她與宋華年雙雙落水的事不會傳到旁人耳中。
明祖二人趕到湖邊的時候,歸夢正在下沉,宋華年則是已被湖水淹沒。
明铮先就近将她送上岸,又下水找尋宋華年。
祖遐身上有傷,是以明铮執意不許他下水,隻讓他在岸上接應。
歸夢心中說不出是何感覺。不論出于什麼原因,總之,他選擇了先救她,又在她清醒過來時陪在她身旁,讓她第一眼便看到了他,這就足夠寬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