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花帷簾挑起,謝炅帶着雪天裡一身寒意鑽進了暖閣。
“唔,好濃的水仙香氣。表妹,恭喜恭喜。為兄從姑母那裡過來,聽說你與祖家換過庚帖了。”
謝炅人還未落座,話匣子已迫不及待地打開了。
紫芽忙上前,将他身上的鶴氅裘脫下,趁機給他遞了個眼色。
謝炅見歸夢枯坐一旁,對他的揶揄不理也不睬。一向活潑的主仆二人都沉默了不少。
他堆起笑道:“為兄甫回京師,便聽說了你的事。今日可是踏雪而來,足見誠意吧?”
這促狹的表兄!好不容易把李嬷嬷支開見他一面,他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歸夢賭氣道:“表兄怕是在會稽莊園中樂不思蜀了,哪還會記挂着我這個表妹?”
謝炅坐下,伸手接過紫芽遞來的熱茶,吹開茶葉,啜了一口:“這你可冤枉為兄了。你有所不知,自從你的事迹傳開,姑父與姑母便以為你同那王如芝一般,得了花癫之症,火速寄了書信給我,讓我暗中幫着尋醫問藥。幸虧我機靈,說這‘心病尚需心藥醫’,幾番勸說才壓下來。還有明铮那裡,若不是我從中斡旋,你當姑父會輕易放過他?”
歸夢不想其中還有這般内情。她霍然起身,急道:“父親會對他怎樣?”
謝炅安慰道:“這你暫且放心。我已說明了利害。便是瞧着太子的面上,姑父也不會為難明铮的。”他拉着她坐下,很是感歎:“你可真是深藏不露,敢情你早就對明铮情根深種了!竟瞞得鐵桶一般,連我也不知情……”他說到此處,忽地想起一事:“想來當日你與我談論《鳳求凰》之時便已對他動了心思了,是也不是?”
歸夢無言點了點頭。
那是多久之前了?那時她還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情為何物。原來情之一物,容不得半分勉強。
一廂情願,便是在走世上最坎坷崎岖的路。
屋内的炭火嗡嗡燒着,這上好的銀炭本是無一絲煙的,卻熏得歸夢眼角酸澀。
“别這般垂頭喪氣的。想見他嗎?”
歸夢聞言雙目陡地一亮,忽地又洩氣道:“我見他又能如何?他是鐵石心腸的千年鐵樹,又不會為我開花。”
謝炅從桌上取過一個柑橘慢慢剝着,順手将橘皮扔進炭盆,頓時一室清香四溢。
“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他眼下雖不中意你,但心中暫且也無他人。除了之前那位宋姑娘,我還未見他身邊有什麼女子。是了,聽說那位宋姑娘逃婚後竟淪落風塵入了桓府做了家伎,傳言可真?”
歸夢當下将來龍去脈一一說明,連同自己當年如何帶着宋華年逃婚,如何對明铮一見鐘情也和盤托出。
謝炅咂舌道:“想不到其中還有這等内情!俗話說‘甯拆十座廟,不破一門婚’。表妹,你也真是膽大妄為。如今可好,三個人或困于心、或困于情、或困于身……”
他竟文思大發地點評了起來。
歸夢不滿道:“這事論起來,表兄你也脫不得幹系!當初可是你帶我去明府參加婚禮我才會認識明铮的!”她拉住謝炅的衣袖不放,顯然是賴上他了。
謝炅見她這般強詞奪理也是哭笑不得。
他輕蹙俊眉,為難道:“眼下你與祖遐的婚事已成了一半,我如何能……”頓了頓又道 :“祖遐與明铮皆是我的摯友,倒叫我好生為難。”
歸夢橫了他一眼:“我可是你嫡親的表妹。俗話說‘親不僭疏’,他倆再怎樣也越不過我去吧?況且當初你有言在先,你說你願意做個玉成好事的冰人。現下已是火燒眉毛,你可不能不管我!”
謝炅無言以對,隻好認栽。“說吧,要我怎麼幫你?”
歸夢這才滿意而笑:“當務之急是先解除與祖家的婚事。還有,我要知道明铮何時出發去荊州。”
謝炅沉吟道:“他幾時出行我尚拿不準,但我料定必要等到臘日之後。”
歸夢奇道:“為何?”
“臘日那天祭祀先祖,阖家團聚。他一貫孝順,必不會留老父一人。何況,今年臘日之後的第二日在瓦官寺,有容賢禅師的講經會。明铮與容賢禅師交情匪淺,屆時必會前去。”
歸夢喃喃道:“他倒是交遊廣闊。”看來她對明铮所知還是太少。
謝炅又道:“姑母素來信佛,必然不會缺席容賢禅師的講經……”
歸夢心領神會。她往日也多次陪母親去到瓦官寺進香,聽講經也不止一次了。此次想法子随母親一道,當是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