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遠兩三下将闫慎摁坐在床上,知道闫慎愛潔,腰身稍微一側,他就開始解腰帶。
闫慎眼尾薄紅未消,臉上又平添了幾分驚色,他愣坐在床沿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穆遠外衣剛脫完,指尖剛剛碰到中衣的衣帶,就意味深長地凝目看了闫慎一眼。
這一眼又給闫慎看得小睫毛撲扇了兩下,低垂下去。
穆遠平日睡覺隻穿裡衣,不過今日他偏偏要穿的整整齊齊。
他将兩人的衣服都挂好,催促着闫慎上床,闫慎這才反應過來現下是在做什麼。
頭發垂落在胸前,呼吸稍稍起伏着,手裡攥着衣料一言不發。
穆遠松了松發帶,說道:“怎麼,現在又不困了?你要是不睡,我就回去了。”
闫慎不說話,脫了靴襪上床,貼着牆壁睡。
穆遠一笑,抱着胳膊站在床邊,又道:“睡覺怎麼不蓋被子?”
闫慎似是想起了什麼,脊梁骨一震,又起身将被褥籠在身上躺下去。
穆遠躺下之後又想起闫慎右臂有傷,他側首道:“别壓着手臂,轉過來睡。”
闫慎頓了頓,翻了個身朝着他睡,用被子邊蒙着半邊臉,隻露出一雙微微閉着的眼睛和鼻梁上淡淡的小痣。
穆遠側首,覺得闫慎的這顆鼻梁小痣,長得也太乖了些。
他枕着胳膊,看了半會兒,又命令道:“往中間睡點,被子小,我蓋不到。”
闫慎暗暗抿了抿唇,還是閉着眼睛往中間挪了挪。
穆遠望着他,眼眸瞬間就亮了幾分,闫慎現在忒聽話。
他心裡一下子就來勁兒了。
這時候,平時端茶、倒水、抄文書、錄案子、跑衙門……就不由自主地在滿腦子裡跑火車。
他現在說什麼闫慎就做什麼,人活一輩子,這樣的機會可不多啊,離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穆遠努努嘴,把心一橫,就把自個兒的腿往闫慎那邊一蹬,手臂從被窩裡往闫慎那邊一撇,整個人呈“大”字狀占據了半個床。
兩人離得并不遠,穆遠一伸手臂,就準确無誤地打在了闫慎的下腹,距離某危險處就差一點點,闫慎身子一顫,猛地睜開眼,隻見那人平躺着,閉着眼睛,眉毛揚得老高,嘴角都快翹上天了。
震驚未過,他便聽見穆遠大爺似的指使道:“今晚給你上了藥,胳膊酸,給我捏捏。”
闫慎無言:“……”
他還不停地催促了兩三遍,闫慎微微歎了口氣,将他的手從自己小腹拉倒胸口的位置,閉着眼,一下一下輕輕給他揉着。
“太輕了,你在保證你手臂的傷口沒用勁的限度内,稍微加大點力度,不然沒感覺。”
“我膝蓋今晚也蹭得疼,待會也給我捶捶。”
“我思量着我這頭也有點悶,等會……”
穆遠蹬鼻子上臉可是一把好手,他閉着眼睛,簡直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他覺得對方怎麼沒反應,手下力度沒變,正當他又要開口的時候,突然胳膊像是被人卸掉了一樣!
瞬間房内哀叫聲四起,穆遠胳膊就縮着打了彎,一個勁兒往回收。
可闫慎偏偏不讓,他找準了他手臂上的麻筋,兩指下去,又是一聲慘叫。
闫慎從被窩裡擡起頭,拽着胳膊把人往自己跟前拉,壓低嗓音,故意問道:“這力度夠不夠?”
“夠夠夠!多了!多了!”
闫慎瞧着穆遠的臉,稍稍撐起了身子,一手扣着穆遠的手腕,一手已經攬住他的膝蓋窩,嘴角微揚,一字一頓道:“膝蓋還疼麼?嗯?”
“不疼不疼!一點都不疼!”
穆遠渾身打顫,乖乖将腿收了回去,聽着闫慎語氣像是要把他腿給折了。
剛剛不是還眼睛微紅嗎!剛剛不是還乖巧聽話嗎!闫慎這樣,誰能欺負他?他就想知道那位讓闫慎能委屈成這樣的高人到底是誰……
他欲哭無淚,偏過頭小聲抱怨道:“老虎屁股摸不得,真是長經驗了……”
話音未落,又是一身慘叫。
穆遠也不是個老實好駕馭的,闫慎拉他他就又擋又躲,兩人折騰了許久,都虛虛出了汗。
穆遠胳膊還在發顫,斷斷續續道:“我說你這樣就是謀殺、謀殺下屬,我明天下不了床了看誰給你束頭發!”
他緩了幾口氣,又道:“你這小孩玩心也太大了,沒個度……”
闫慎也略微有點喘:“誰讓你亂動!”
闫慎手下是刻意收了力的,他哪舍得把人弄那麼疼,隻不過這人太不經鬧,原本乖乖順順的其實不會那麼疼,偏偏要收要拽要扭的,自個找苦吃。
剛一說完,闫慎眉頭一皺,微微擡頭,睨着他:“你剛剛說誰小孩?”
穆遠沒反應過來,朝着他揚了揚下巴,示意自己說的就是他。
闫慎眼睛微眯,不知哪裡來的氣,追問道:“我十八,你二十二,咱倆差不了幾歲吧?”
穆遠心道差得可大了,他現實世界死的時候都二十六了,可這又沒法給闫慎說,他便搪塞道:“那我自個兒也是小孩可以了吧?躺下,别使勁兒了。”
闫慎一時無語,這人完全沒把握到他的重點,便有些不甘不願地又悶到被子裡。
平複了一會兒,穆遠皺了眉,他側首問:“不行,讓我看看傷,我擔心出血。”
闫慎掀開被子,朝着自己臂膀一看,随意說道:“應該沒事。”
穆遠心不安偏要看,他湊近了去看:“衣帶解開,領子往下拉一點。”
闫慎見着人都趴過來了,他也就稍微松了松衣帶。
穆遠兩指拽着衣領,白淨修長的脖頸一覽無餘,可穆遠心上有了事,就顧不上這些有的沒的。
衣服脫到大臂處,穆遠俯身去看,懊悔道:“滲了一點點,你别動,我把繃帶重新綁一下。”
闫慎扭頭望了望自己胳膊,說道:“其實還好,不用那麼小心。”
穆遠側目瞪了他一眼,一點一點又給他拆了重綁,看着流出的血,突然問道:“你為什麼要當判官?”
為什麼要為毫不相關的人去受傷、去承受這麼多……
闫慎枕着胳膊,捏了自己一撮頭發繞着指尖玩兒,聞言一愣,斂眉思量了一會兒。
“我就想看社稷清明、百姓安居,用一身熱血為他們伸張正義、沉冤昭雪,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穆遠一怔,沒擡頭問道:“為什麼?”
闫慎說:“……看到他們好,我會很開心。”
闫慎從不會這樣流露自己的感情,就是這樣的人,現下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其實這世上真的有一類人,他們就是具有悲天憫人的情懷的。
要說穆遠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當時就選了這麼一條路,他也是覺得能用自己的本事去幫他們,他就是很開心。
穆遠輕笑了一下,說道:“真像。”
闫慎沒聽清,問:“什麼?”
祖宗和後輩真像,穆遠思及此處,眉眼彎了彎。
闫慎聽着人沒說話,他側首望去,就看見穆遠低眉淺笑,他目光一動,心道,真好看。
上一刻他還擔心害怕失去的人,現在就真真實實地在他身邊,穆遠的頭發落在他的鎖骨上,輕輕癢癢。
闫慎屏住呼吸,突然摟着穆遠的肩膀将人壓躺了下來,還把人往自己跟前圈了圈,輕聲說道:“不用綁了,已經不疼了。”
穆遠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闫慎細熱的呼吸就打在他的耳廓,他要是轉頭,應該都能貼着他的臉了。
穆遠沒動,他問道:“怎麼了,是有什麼事嗎?”
他知道每次蹭蹭抱抱,闫慎應當是心裡有事。
闫慎悶着聲音:“沒事了。”
穆遠沒追問,輕輕拍了拍他的手:“那睡覺,我去熄燈?”
闫慎不想,要是松開了他哪有理由再這樣抱,可聽到穆遠說自己不熄燈睡不着,他就松開了手。
燈一熄滅,他就自己環抱着手臂,等穆遠躺下來後,手蜷縮在被窩裡,想去抱又不敢。
真是……閉上眼睛不就等于滅了燈嘛,就不該讓他去……
還未想完,闫慎隻覺得被子一起一落之間,一雙手就圈住了他的腰,手從腰間滑向後背,在他的後心拍了拍。
“……被子鑽風,靠近點,别着涼。”
“……嗯。”闫慎怔了怔,從喉間擠出這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