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廳很靜,隻有中央空調發出運轉的細微聲響,在靜谧的空間裡連呼吸聲都被無限放大。
明亮的水晶燈光将少女的黑發映照得絲滑如海藻,揚起的白嫩脖頸隐隐可見皮膚底下的青色血管,脆弱又美麗。
池綠懵然過後是屏息,一張令她膽怯害怕的俊臉驟然出現在眼前。
這無法預測的情節讓她心跳滞止了幾秒,背脊挺直,拖地的粉色裙擺綻開成花。
對上他黑深不見底的眸後,又慌張垂下睫毛。
“啞巴了?”
稍微用力一掐,她臉頰鼓起,像河豚。
在她下巴的手指均勻修長且骨節分明,手背上的青筋錯落有緻分散開。
沈序秋的手不冰,卻仿佛刀刃,貼得她身體發寒。
不得不掀開眼皮直面他,聲音細細弱弱:“沒啞巴,我膽子不肥,我膽子疼。”
像有尖銳的牙齒在瘋狂絞着她的肚子内壁肉,疼得她胡言亂語,意識到說錯了:“不是,我肚子疼。”
她毫不思索地喊:“小叔。”
“我想先叫個救護車。”
她臉色蒼白地解釋道:“我要是死在這裡,酒店就不值錢就成鬼屋了。”
偌大的房間一共四個人,隻有保镖一臉懵逼。他聽見了什麼?
小叔?
沈董事是有個侄女,但不是長這樣啊。他剛剛還兇巴巴推了她一把,老天奶,他有眼無珠,兩眼一閉,不知道這份工還能不能保住。
“躲在房間偷拍時怎麼肚子不疼不需要救護車?看見我就肚子疼,我是耗子藥?”
沈序秋不僅沒松手,反而加了力度。她肌膚清爽,沒有脂粉感,水彈捏着挺舒服。
屋裡開了暖氣,她披了件跟粉色抹胸禮裙完全不搭的針織衫,按理來說應該挺保暖,她下巴摸上去卻很冷,粉唇像裹了一層霜。
氣色看上去是有那麼點差。
但他從來不是什麼善類。
湊得近,她不知噴了什麼劣質香水,之前身上那股好聞淡淡的芋艿味沒有了,刺鼻的濃香讓人皺眉。
這讓他心情更糟。
池綠沒察覺到沈序秋微微皺起的眉,被他的耗子藥比喻驚了一下。
“我就是因為肚子疼才離開宴會的,我想着采訪完沈師兄再去醫院。不是因為看見你才肚子疼。”
沈序秋悶哼出聲,饒有興緻地瞧她:“池綠。”
輕飄飄的池綠兩個字讓本人身體打顫,每次他喊她全名準沒好事。
他唇角勾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是淬了毒的溫柔:“你承認剛才躲房間偷拍了。”
池綠這才反應過來他剛剛是在試探她,大腦宕機了幾秒,濃密的睫毛顫了顫:“我沒有。”
她吞咽口水,手指蜷着,聲音弱了幾分:“你剛才不是檢查相機了嗎?沒有拍呀……”
砰砰心跳聲快要震出胸腔。
跪坐着的羊毛地毯柔軟如棉,她卻感覺紮得皮膚疼,他兩條腿敞開在她身體兩側,垂順的西服褲似有似無地磨蹭她的衣物。淡淡的苦艾氣息如密網将她緊密包裹。
是獨屬他的壓迫感。
他夾煙的右手垂在身側,煙灰掉落在幹淨光亮的地闆。
那燃燒的猩紅仿佛在灼燒着她的皮膚,她忐忑不安又害怕。
沈序秋噴薄出來的氣息低冷,似蛇液黏在她身上:“上一個騙我的人要吃10年牢飯。你覺得自己能超越他麼?”
知道他六親不認也見識過他的狠辣,池綠自然不會傻到和他探讨親情,她們也沒那層血緣關系,哪裡有詛咒人吃牢飯的小叔。
她皺眉低聲保證:“我遵紀守法肯定不會步入他的後塵。”
“小叔,你是怕我錄下來嗎?可是你又沒做什麼壞事,你紮碎的是盤子又不是他的腦袋,拿刀吓唬人又不犯法……”
“哦。”沈序秋打斷她的話,語氣懶洋洋有些苦惱:“紮碎盤子吓唬人被看見了,你說我要怎麼辦?”
法治社會,總不能殺人滅口。
池綠舔了舔唇,思緒混亂,順着他最後一句話說:“你要改過自新……”
眼前的男人戲谑地笑了聲,讓口出狂言的池綠十分後悔,連忙把“嗎?”字補上。
無論對與錯,向來隻有别人改過自新的份,哪裡輪得到别人教育他。
“也不用改過自新。”她頭皮發麻地找補,低聲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你賄賂我幾百塊也行……”
說出來自己都不敢相信地臉紅了。
她在說什麼?
她到底在說什麼。
腦子怎麼離家出走了。
她想裝暈。
沈序秋果然被氣笑了,擡頭問蔣霖和保镖:“你們看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保镖不清楚情況有些懵逼,隻覺得這小侄女好像很怕沈序秋,從倆人談話可以知道他們的關系并沒有那麼樂觀,他的工作應該可以保住。
蔣霖面無表情,他知道沈序秋小時候養在池家受了很多罪,因此不喜歡池家所有人,當然也包括池綠。
不然也不會在今年8月份驅車前往浮鄰縣,把池家攪得天翻地覆。
池爺爺被氣得進醫院,原本就停滞不前的池家産業更是被商聯壓制。
沈序秋是商會會長,話語權擺在那,一句話就能讓池家的生意陷入危機,何況池家那工廠本來就搖搖欲墜。
而池綠父親忌憚沈序秋的财勢,就連沈序秋翹着二郎腿喝着茶随口說:“我沒養過女兒,想養一個來玩玩”,也能差點摁着池綠的腦袋當場認他做幹爸。
池綠那會剛高考完,還沒經曆社會的毒打也不知人心險惡,腦回路清奇的同時還肆無忌憚:“小叔,你要不去福利院領養一個三四歲的幼兒?我都18歲了,養不熟的。”
沈序秋當時也是覺得好笑。
他倒沒真想養女兒,順勢說:“家裡缺個保姆,我看你端茶倒水挺擅長。”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池綠父親立馬接上:“她笨手笨腳的,你不嫌棄就行。”
池綠後知後覺她們在說什麼,有些抗議:“你們說的是我嗎?我不擅長端茶倒水也不笨手笨腳呀。”
雖然沒做成‘父女’,但池綠成了沈序秋随叫随到的小保姆。
養女兒他不會,差遣保姆他還不會嗎,十分得心應手。
小女孩的天真和大膽在堪比豺狼虎豹的沈序秋手底下不過半年時間,就漸漸消散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