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亂亂的裴舒試圖去推桑決,可桑決便像是落水的人死死裹住唯一的浮木般,不肯放開一寸,似乎放開手,就是要放開絕處逢生的機會。
神明予他生命,桑決想活,勢必不放開神明。那吃人的少爺,吃人的羊,吃人的娘的冤魂,在神明面前早已化為明亮的碎屑,融化在眼前的紅霧裡了。
若神明不棄,他便成活。
裴舒漸漸冷靜了下來,發現了桑決全部的異樣,他沒忘記,将軍此時剛剛經曆了痛苦的治療,從前的創傷正在強行從他身上剝離。
此時,就是桑決最為脆弱的時候。
桑決是把他當成了救贖。
這讓他想起翠山那個月圓夜,桑決差點自絕的日子,裴舒一直隐瞞着那夜救他的事,也是怕有這麼一遭。
難道自那時起,自己便躲不開了?
這樣,若以後他與桑決意見不合分道揚镳,或是被過河拆橋的時候,他怎麼能從容脫身?
身邊的人呼吸淩亂,打在裴舒耳邊如狂風過境,箍着他的力道那般重就要攪碎了他的骨頭,而心跳如催命般強硬沖撞着裴舒的心口,讓他的心跳也跟着慌不擇路。
裴舒試着擡擡手,從身後撫上桑決的背,聲音壓着,因而婉轉低回,“不怕,不怕,我在。”
感覺到了對方終于放松,裴舒松了一口氣,笑了,輕輕撥開桑決環住他的手臂,快快放開他吧,勒死人也燙死人了。
再抱下去,自己要腿軟的站不住了。
桑決這回十分順從,依着裴舒的動作慢慢松開了手。
下一瞬,裴舒倏然一怔,桑決在他頭上落下一吻!
耳邊似有火花轟然炸開,萬物驟然無聲,而裴舒僵硬在原地。
而桑将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做了一件壞事之後,竟倒在池邊疲憊地昏了過去。
裴舒:“…#%&…”
·
次日桑決醒來時,眼前雖同每次治療後一樣,殘留着紅色濃霧,卻已經能如常聽聲了。
腳步聲傳來,一聽便是裴放。
裴放把熬好的藥直接放在桑決手上,“将軍,請吃藥。”
桑決道了聲謝,問道,“逸安還沒回來嗎?”
昨夜他雖然熬了過來,但被放出來的時候,還是支撐不住暈了過去,從臨城離開後,四五日過去了,也不知裴逸安回來了沒有,難道他不打算和自己回宴川了嗎?
裴放剛要回答“并未”,便見公子磨蹭着走了過來,奇怪?
眼尖地發現,公子并未穿往日的款式,而是換了一身高領青衫。雖則詫異,可公子穿什麼都俊俏,宛如天人。
裴放下意識回過頭來看桑将軍,總覺得公子的怪異與他有關。
而裴舒看了眼裴放,又低頭瞧了下系好的紐扣,沒什麼纰漏。昨夜頸間竟是被捏出了紅痕,藥膏也無法使之快速消退,本來沒發生什麼事,被人見了卻怕是要誤會。
裴舒輕咳一聲,而裴放抿抿唇,不打算走。
裴舒隻好道,“我無妨的,你去休息會吧。”
于是裴放趁着桑決看不見,瞪了他兩眼,便轉身離開了。
裴舒坐在桑決床邊,看着桑決手中的湯藥,濃黑粘稠,看得他嘴裡都發苦。
看來他要提醒下放放,有些事是他與将軍的私人恩怨,倒不必為了替自己出氣做這些。
“将軍,藥涼了。”
“你果然回來了。”
裴舒不再吱聲,桑決也沒等來回應,舉起手中的藥,幾乎是一飲而盡,雖然最後兩口有點噎嗓子,但桑将軍愣是眉頭都沒皺一下。
裴舒心虛地遞給他一杯溫水,讓他漱一下。
桑決眼前的霧已經散了些,漸漸看得出眼前人的朦胧輪廓,心内疑惑為何裴逸安領子高高的把自己捂得那麼嚴實,出于禮貌并未問出口。
倒是裴舒選擇開門見山,把話說開,不然他沒辦法和将軍一起回宴川。
裴舒:“将軍,在下想問你一事。”
桑決想也不想道,“不會。”
裴舒猛地擡眸看過去,“将軍,我可還沒有問呢。”
桑決轉過頭來看向裴舒,已經能看到他眼中的驚愕,不解,以及淡淡的欣喜。
“接受上官落,不會”
“假戲真做,不會。”
“放你離開,不會!”
“裴逸安,我現在說得夠清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