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廚房内,章來縛端出一碗香噴噴的熱乎蛋羹。
他驚呼道:“好燙好燙。”
文見喜趕緊給他騰了個地方,指着桌道:“這裡這裡。”
蛋羹嫩滑,上面零星撒了蔥花。舀一口放到嘴裡,瞬間滑成湯水,唇齒間還停留着香氣。
碗見底了,文見喜終于心滿意足擦嘴。
章來縛竟然點着火燭,在她對面看她剛剛翻的那本《皇都秘辛》,時而蹙眉,時而露笑。
文見喜道:“師兄,你也看這本?”
章來縛合上書頁,道:“嗯,虐戀情深。”
他又道:“相依相伴時不珍惜,最後追悔莫及。”
文見喜點頭表示贊同,誰知卻聽見他又道:“所以,師妹你可千萬要珍惜當下,尤其是當下的我啊。”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文見喜牽強附和道:呃,知道了。”
章來縛看出她的牽強,又道:“畢竟天底下你可找不到我這樣好的夥夫了。”
“那确實。”
文見喜心裡這樣想着,便脫口而出。
章來縛又關切道:“來這幾日了,還沒問你習慣麼?”
“習慣啊,吃住都挺好,比我師父面前自由好多好多。”
章來縛試探問她:“那你願意一直住在這裡麼?”
文見喜把手收至胸前,擺出一副防禦的姿态,拒絕道:“不願意。”
章來縛不死心,想出一個站不住腳的理由,像誘哄小孩一般:“你不是喜歡吃我做的飯菜麼?住在這裡吃很方便啊?”
“那确實是啊。”文見喜道:“可是我是不可能久住的呀。且不說我們這半年的假婚約到期之後我要搬走,我還要去找春素言呢。”
“你還要去找他?”
春和景明的聲音從章來縛的乾坤袋中一溜煙似的飛出來,興奮道:“哇!姐姐終于想起我阿言哥哥了。”
“你還在啊?我前陣子有點忙,小考完打算再下山一趟。師兄,你記得新批一張出門玉牌。”
虛無山的出門玉牌,每張隻能用一次便會失效,章來縛專門掌管這一塊,因此與他結為道侶,在這一方面能行很多方便。
章來縛艱澀道:“好。”
文見喜察覺到他情緒低落,正想安慰兩句,突然驚叫道:“啊!”
在章來縛背後,一張像是被狗啃爛了的臉驟然放大,眼珠子從兩個血窟窿中掉出來,鼻尖像被石頭杵成了碎肉,嘴也是歪的,爛出好幾個血瘡。
那披頭散發的井鬼鑽出來井來了。
驚叫歸驚叫,幾乎是瞬間,文見喜拔出頭上一支簪子,狠狠丢向章來縛左肩。
章來縛也感到身後又一股陰氣,僅在片刻之間站直身子。
而文見喜那一根簪子,正巧刺中他心髒左一分。甚至他在起身快半秒鐘,那根簪子就會要了他的命。
她也站起身,氣得想要罵人,發作道:“诶呀,你幹嘛啊!”
“你幹嘛站起來!”
章來縛捂着她那隻刺進自己胸口的簪子,幹巴巴抱歉,道:“對不起。”
“算了,沒事。”
那井鬼在他站起身的瞬間,又縮回井底。
文見喜跑到井邊,再怎麼張望,也看不見那鬼的影子。
她罵道:“什麼醜鬼,專挑人沒防備的時候出來吓人!你是老鼠變的嗎?現在又不敢出來了,隻敢躲在這陰暗潮濕的井底。”
隻可惜,任她怎麼挑釁,那鬼終究是不肯露面了。
反倒是在她身後,章來縛輕嘶一口冷氣,跌坐回凳上。
文見喜踢了一口井,回去看章來縛的傷勢,道:“師兄,傷口有礙麼?”
“無礙。”
“無礙的話,你自個兒回房吧,我可回去睡覺了。”
他這個樣子,文見喜也算是司空見慣,心道:又嘴硬上了。
章來縛如她所想,虛弱道“好”,卻在兩步之外,轟然倒下。
文見喜從胸口抽出一張身輕如燕符,貼在章來縛身上,然後将他背回了柳秋殿。
她将人放在軟榻上,掀開他胸口的衣服,簪子的傷口不大卻很深,那一刺文見喜是用了全力的。
她倒了些金瘡粉,提着被子掖在他的手下。
章來縛突然伸手反抓住她,喃喃道:“别走,阿悅,你别走。”
文見喜一怔,她問道:“你在叫文見喜麼?”
章來縛沒辦法回答,繼續自言自語:“阿悅,你别走,你别一個人走。”
殿内帷幔如同湖面泛起漣漪,燭火跳躍,似乎還燃了香。
文見喜越是用力掙脫他的手,他反而握得越緊。如果她是一條黃金,那麼此時他應該是活脫脫一個守财奴。
她一下子洩了氣,附和道:“不走不走,你倒是松手哇。”
床上的人顯然絲毫沒有醒來的迹象,不顧她的掙紮,也不肯松手。
文見喜的手扯酸了,無奈道:“我明日有小考啊喂。”
殿内依舊寂靜,她索性盤腿坐下,睡在床邊的腳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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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綠色的屏風映入眼簾,在屏風背後站了一對璧人。
不,正确來說,應該是坐了一個溫潤端方的男人,站了一個仙氣飄飄的女人。
文見喜在屏風這頭,心中湧出滔天恨意,滿腦子隻剩下一個念頭:她要殺了屏風背後的那個女子。
坐着的男人柔聲問道:“董姑娘,你何不留在本座府裡呢?”
“多謝國師大人盛情,隻是師尊特地交代,希望我盡早将師兄帶回師門。”
那女子嗓音婉轉,帶着幾分少女的嬌俏。
越是這樣好聽的聲音,越叫文見喜妒火中燒,她恨不得将這勾引人的女子撕碎了。
被叫做國師的男子似乎并不願意如這女子所願,道:“若是本座偏要強留呢?”
“嗯?國師大人不曾聽過我的名諱麼?”女子輕笑,不為所動,反問道:“國師大人哪裡來的底氣,認為能夠強迫得了我?”
這樣的驕傲恣意,讓文見喜更為憤怒,她的瞳孔像發毛的貓一樣豎起來,死死盯着那少女。
一道屏風相隔,一明一暗,襯得文見喜如同陰溝中的老鼠,窺探着屏幕那邊明媚耀眼的少女。
男人旋轉着手中茶杯,低頭看向茶水中的倒影,戲谑道:“是麼?”
文見喜看不見男人的臉色,但是從那帶有欣賞的語氣中,她已經明白:他對她有着極大的興趣。
她心想:這個女人是留不得的。
她不容許玉抄書愛上其他女人。
頃刻間,一個術士帶着天羅地網從天而降,術士施法囚住了那女子。
她卻仍不慌不忙,問道:“國師大人這是?”
玉抄書的唇彎得弧度極大,他道:“董姑娘活潑可愛,本座實在是忍不住,想要把你留在府上。你既不願,别無他法,設此金屋,多有得罪。”
文見喜氣不過,一把掀翻屏風,她冷着聲音道:“國師大人,好興緻。”
玉抄書看着摔倒在地的屏風挑眉,嘴角的弧度變小,将臉朝向文見喜,一時之間,兩人都有片刻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