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回頭望向章來縛時,隻見他臉色煞白,手腕被咬掉肉的那一塊已經發黑,上面還蠕動着血色肉蟲。
“師兄,你乾坤袋呢?”
文見喜幫他處理傷口,需要工具。
章來縛有氣無力,道:“剛剛跟着我人一起飛出去了。”
“那我先送你回去,你這傷口看起來耽誤不得。”
“我……沒事。”章來縛靠近文見喜,道:“師妹,借簪子一用。”
“好。”
文見喜知道自己拗不過他,将頭上簪子拔下給他,發冠不穩,也被她摘下。
章來縛咬緊牙關,額上青筋畢露,用那根簪子挑出一塊腐肉。
隻是簪子到底細了些,将腐肉挑斷了也沒有連根拔起。整塊肉死死吸附在他的骨頭上,像是深深紮了根,與他骨肉相連。
文見喜深吸一口氣,做足心理準備,道:“師兄,我來。”
章來縛握着簪子的手疼得發抖,那鮮血也如同決堤,源源不盡。
這道傷口如同深井,往章來縛身體裡抽血,為那吸食人命的咀蟲解渴。
文見喜瞄準那腐肉的根,握着章來縛的手臂,橫拿發簪,一掃而過。
章來縛顫了一下,繃緊肌肉,道:“繼續。”
文見喜抿唇。
再一次,幹淨利落地,一掃而過。
那裡的血涓涓外冒,白骨處片甲不留。
文見喜撕下一片章來縛的衣角,蓋住那觸目驚心的傷口,偏頭問道:“師兄,沒有止血草藥。”
“我的耳環就是止血藥,你幫我摘一下。”
他的聲音弱得風一吹就散了。
文見喜俯身去摘他的耳珰,道:“捏碎嗎?”
章來縛強撐着神志,低低“嗯”了一聲。
文見喜将那玉石捏碎,蓋再他的傷口上,又用白布包裹。
一切結束了,她便拿着那根簪子劃破平靜的河水。
河水蕩漾,滔滔不絕,争先恐後為她洗簪。
發簪洗幹淨了,她才配合發冠帶回頭上。
還沒看見憶苦草的影子,便已經有些招架不住,這一趟看來是兇多吉少了。
文見喜心中盤算:該怎麼樣找到一株憶苦草呢?
還有,她希望師兄不要逞強,回去養傷。
她心想:大不了就下次做好萬全準備再來。
于是,她轉身協商道:“師兄,今日已經能窺見其中兇險非常,不如就此打住,等你養好傷我們再來。”
“師妹當真?”
文見喜撇嘴,道:“當然。”
章來縛眼中防備,狐疑問:“可是師妹不是向來一往直前,決不退縮?難道這次甘心止步于此?”
他繼續說些惹人厭的話。
“師妹,不用擔心我,我真的沒問題。”
文見喜不打算和傷患起争執,道:“我以往可能是有一些不要死活的争強好勝,确實也不甘心止步于此,可我又不是蠢。”
她耐心解釋:“一來,我現在覺得比起效率,生命才最珍貴。二來,眼前這情形,兇險我心中已經了然,欲另作打算。”
“我是不甘心,可我們沒有任何傍身之物,我也知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人不能打無準備之仗。”
她說的都是實話,以前她不在乎他人性命,亦不在乎自己性命。但是現在,她想歇腳,想學那些隐士,仔細地慢慢地度過一生。
這次回山,她早已預設好,就像文見夏一樣養一隻鴿子之類的鳥也好,或者像是文見棋一樣沉迷烹饪也好。不求仙問道,閑雲野鶴,亦或仗劍天涯,怎麼樣都好。
如果不是因為怨氣,她其實是不會想着為許流春恢複記憶。失憶,或許也是天意安排。
她這輩子想做的,唯有順應天命而已。
她認命。
章來縛似乎終于放心了。
“那我們下吧。”
文見喜對于他沒有繼續固執而感到欣慰和慶幸,提着破損的熒燈,帶着他往另一個方向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