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裡的黃寅也出來作證,每次去兌鹽時都會缺斤少兩,但礙于李監官在鹽場隻手遮天的權力,他隻能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
官鹽走私乃是重罪,何況是官員監守自盜,數額巨大,初審的卷宗被加急送往州府和提點刑獄司,曹牧參軍親自來臨安押解李監官去州府大牢,宋準作為一手查案的官員,也随他們一同前去。
複審庭前,知府葉甫看過證據後覺得案子有蹊跷,叫來宋準問:“宋縣尉,你說你們抓住這個李監官是譯了船上的密信?”
“回葉知府,正是。密信由西夏文書寫,需先譯為契丹文後再譯回漢文,譯信的密碼本是在青樓花魁的房間裡找到的。”
葉知府緊皺眉頭,隻說了句:“這案子可不像是他一個人就能辦到的。”
庭上,李監官對他如何藏鹽運鹽銷鹽的過程都供認不諱,葉知府再一次問他,此事是否有他人威脅或指使,李監官卻都咬死了不松口,說這些事皆是他一人所為,花魁的密碼本也是他給的。
曹參軍在一旁道:“李監官是個忠臣啊,隻是不知這忠臣的嘴受不受得住刑部大牢的三十六道刑罰。”
“我說了!此事皆是我一人所為!屈打成招為人所不齒!”李監官往地上啐了一口,立刻就有一棍從後面将他打倒在地。
“藐視公堂,罪加一等!來人,先将其押入大牢,等刑部與大理寺聯合審問!”葉知府一拍驚堂木,李監官被侍衛押去了大牢。
之後的審查便不是宋準能夠參與的了,離開州府,他快馬加鞭地趕回了臨安縣。
剛上任就連破三案,宋準一進城門就被夾道歡迎,百姓們紛紛往他身上撒花,幾個紅娘搶着要給他說親,吓得他臉都白了。
路過吟蘭苑的時候,擡頭就瞧見二樓開着的窗前,小蠻和令狐朝都趴在窗台上看他,小蠻更是解下頸間的絲帶向下抛去,風一吹,正落在宋準肩頭,胭脂香粉氣味濃郁,嗆得他直咳嗽。
于是他幹脆将馬拴在吟蘭苑門口,上樓去找那兩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人。
一進房門,就看見小蠻側身躺在矮塌上,頸間的疤痕明顯,他卻沒再用新的絲帶遮掩。令狐朝坐在一旁的角落裡若無其事地看書,手裡拿着個茶碗時不時啜飲一口。
“宋縣尉~好大的排場呀。”小蠻刻意夾着嗓子,十分做作地捂嘴笑,“一舉成名呢~”令狐朝也禁不住笑了一下,放下書看他。
“你能不能正經點兒?”宋準被他這副樣子鬧得渾身肉麻,把團成一團的絲帶扔到了他臉上,“怎麼連這個都扔了,不是用來遮疤痕的嗎。”
小蠻坐起身,拿起絲帶重新系在頸上,說:“無妨,瑕不掩瑜。唉,小時候不懂事兒,早知道會留疤,就不裝什麼鐵血硬漢了。”
“你倒是也會後悔啊。”令狐朝放下茶碗,側頭看他。
宋準在令狐朝身邊坐下,從懷中掏出一包桂花糕遞給他:“路上買的,嘗嘗?”
“什麼好東西,給我瞧瞧。”小蠻一把奪過來,拿出一個咬了一口,“嗯!好吃!雲香坊的糕點嗎,真舍得下血本啊宋準。”
宋準沒理會他,對令狐朝說:“葉知府懷疑官鹽走私不是李監官一個人做的,他背後可能還有人,但李監官拒不承認,隻說所有事情都是他一個人做的。其實我也疑心,憑他一個監官,如何能将這件事做得恰到好處,還不被人發現,而且,他怎麼懂西夏文和契丹文?總要有人提供密碼本給他吧。”
令狐朝捏起一塊桂花糕嚼着,打掉了小蠻伸到自己腿上的手:“再亂摸就剁了你的手!”小蠻委屈地一撇嘴:“不摸就不摸嘛,這麼兇幹什麼。”說完坐到邊上彈琴去了。
“這些事情就讓提刑司去查吧,雖然我也覺得事有蹊跷,但這并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了,讓柳晏多留意着吟蘭苑裡的消息就是了。但是初九才出過事兒,他們或許會消停一陣子。”令狐朝說。
“令狐兄所言有理,案子破了也好,現下能過一陣子安生日子了。”說完宋準靠在了窗下的靠墊上,小蠻的琴藝精進了些,空谷幽蘭一般,太陽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不知不覺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