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朝翻了個白眼兒,将那藥罐子拿下來放在地上,說:“多謝柳老闆誇贊,快把藥喝了。”
柳晏從桌上拿過他的藥碗,倒了一碗端在手裡,小心地吹着,抿了一口,苦得整張臉都皺起來。
“阿嚏!”宋準又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
柳晏眼珠子一轉,笑着對令狐朝說:“快,晦言,給惟衡也弄碗藥喝。”
“啊?我不要,我喝點熱茶水就好了。”宋準擺手拒絕,令狐朝抓過他的手腕一探脈象,轉頭對柳晏道:“他沒事兒,你喝你自己的藥。”
“過分。”柳晏站起身,坐到了榻上,确定那藥不燙了,仰頭一飲而盡。
宋準烤了會兒火,身上早已經暖和起來了,便說:“今日也不早了,我就先回縣廨了,明日我再來。”
“正好,我跟你一起出去。”令狐朝也站起身,拍了拍起了些褶皺的衫子,又從懷裡掏出一小包果脯遞給柳晏,“我也回去了,明早我要去早市買魚,想喝魚湯的話可以來找我。”
“嗯嗯。”柳晏十分乖巧地點點頭,“我送送你們。”
轉眼就是四月初九,這些日子,柳晏把真正的阿爾斯蘭叫來給宋準教西域話,他竟然學得有模有樣,柳晏不住贊歎:“這要是給從前的鬼樊幹活兒,惟衡一定是幹得最好的那個。”
而這時候令狐朝就會說:“那你的樓主之位呢?”
“那隻能是我,樓主隻能是我。”柳晏會眯起眼睛笑笑,這樣說。
在令狐朝的日日監督之下,柳晏的身子也調養好了,紮完最後一次針,泡完最後一次藥浴,他如釋重負般躺在床上,說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初九這日晌午,三人便在令狐朝的船屋裡碰了頭,商議了半日晚上的計劃,不是因為計劃出了什麼纰漏,而是令狐朝看出夜裡會下雨,而那人皮面具見了水是會脫落的。
柳晏一邊咬着果脯,一邊有些含糊地說:“所以動作一定要快,那日不是已經試過了,雨不大的話最多也才能撐得住一盞茶的時間,萬一雨大一點,不就更完蛋了。”
“我若戴個帽子呢?那日看阿爾斯蘭大哥戴的那種帽子,多少遮一點雨。”
“依我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你們是貴客,路上都有馬車帶去,撐着傘,就算淋雨,也不至于淋得到一盞茶的功夫吧。”令狐朝啃着塊魚幹,說出來的話也有些含糊。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萬一呢?”柳晏問。
宋準的表情有些凝重,許久,他說:“那就随機應變吧,若實在不行……隻要我沒被認出來,就等下一次交易,總能找到機會把他們一窩端了。”
“這樣的話,衙門和提刑司那邊你怎麼交代?辦案不力,難免受罰。”令狐朝說。
“我受罰不要緊,案子總得辦,我自知無能,就當吃教訓,什麼罰我都認。”宋準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仿佛立刻就要英勇就義了。
柳晏往他身邊挪了挪:“别太擔心,還有我呢,肯定不會讓你受罰的。”
夜裡,宋準戴上人皮面具,換上了柳晏準備好的西域商人的衣裳,從暗道裡到了花魁樓閣正中那間最好的廂房裡——那是專門接待貴客所用的。
一出來,就看見有兩個買家已經等在了屋裡,其中一位正是那錢員外。
小蠻穿着條天青色的裙子,頭戴一支翠玉簪子,站在一旁同他們調笑着,臉上的妝濃豔極了,胭脂香粉的香味濃郁,熏得宋準鼻子癢癢的。
見夥計帶着宋準來了,她轉頭說:“貴客們都到了,請再稍候片刻,賣家即刻就到。”
說完,她開了門出去,向對面走廊上的白兔打了個手勢,白兔便進屋将那個刀疤臉帶了過來。
刀疤臉一進屋便敷衍地一抱拳道:“諸位也知道最近風聲緊,孩子們可是害怕得很呐,咱們多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能讓孩子們寒心不是?”
錢員外一聽這話,捋着胡子說:“規矩我都懂,你隻說,又要漲多少?”
刀疤臉比了個“三”的手勢:“怎麼樣?夠良心吧。”
“真是獅子大開口啊,行,什麼時候去驗貨?”
“您請吧,車已經在門外候着。”刀疤臉伸手向暗道入口,又擡眼對宋準和另一買家說,“您二位是新客,須簽契書才可同去。”
小蠻在角落對宋準輕輕點了點頭,他便說:“可以,拿來簽了就是。”
宋準在契書上簽下了阿爾斯蘭的名字,刀疤臉又如料想一般查看了他的身份符碟和過所,仔仔細細搜了他的身,又以同樣的方式檢查了另一位買家,這才帶着他們前往角門外的馬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