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隻是一道縫隙,她也要看清。
即便隻是一次呼吸,她也要回應。
16.
法陣突然綻放出強烈的光芒,本已暗淡無光、殘破不堪的地面,像是被重新激活了一般,紋路間流轉起灼熱的魔力,亮得幾乎刺眼。而在那光的中心,某種不可名狀的流體從地面緩緩滲出。
它既像淤泥,又像星海,如同液态的夜空,又像是被黑暗咀嚼後吐出的殘渣,緩慢卻堅定地、争先恐後地從陣紋縫隙中湧出,它們沒有形狀,卻給人一種強烈的“意志感”,仿佛每一道湧動,都是一種前進、一種渴望。
傑森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眼前的景象遠遠超出他對“召喚陣”的認知,那不是影視作品中神靈顯現時的光粒凝聚,不是他所熟知的科技投射時的能量流動,而是一種更加原始、更加本能的東西——像是整個虛數深淵,被從那道裂縫中強行反向傾倒過來。
空間開始震顫,從法陣深處傳來一種低沉的回響,并非聲音,而是骨骼和心髒都能感知到的“存在感”——某種龐大無比的東西正在逼近,正試圖沿着這道召喚路徑前來。
它太大了,大到法陣根本無法容納它的哪怕一根指節,大到整個空間在它靠近時仿佛被扯出裂縫,空氣失去溫度,連重力都開始逆行。
傑森握緊武器,渾身汗毛豎起,那是一種從直覺深處湧出的警戒,不是來自敵意,而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畏懼——如嬰兒對洪水、對風暴、對母體之外世界的本能恐懼。
可就在此時,那些混沌流體突然頓住了,仿佛被某種力量拉扯,又仿佛自己意識到什麼,不約而同地、緩慢地開始回流。
它們并不是消散,而是……退回去了,原本逐漸成型的裂口緩緩閉合,像是誰在沉默地做出了一個決定。
空間恢複了寂靜,那令人窒息的存在感也随之遠去,如同潮水退去後的沙灘,留下的隻有一地微微震動的殘餘魔力。
……傑森仍死死盯着法陣的中心,警惕未松,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那股壓倒性的力量突然停止了“降臨”。
17.
但在虛數的另一端,提亞馬特卻明白。
她想要回應,她想要穿越那裂縫,哪怕隻是把意識投射過去,哪怕隻是用指尖輕輕觸碰一下那個世界——那個她曾經塑造過、孕育過、被剝奪過的世界。
她聽見了呼喚,看見了縫隙,甚至嘗試了通過法陣的路線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識壓縮、壓縮、再壓縮,試圖順着那狹小的召喚口顯現。
但她的本體太大了,不是質量,不是維度——而是她存在的意義,太龐大,太古老,太不屬于這個時代。
哪怕是片鱗一爪,也可能撕裂現世。
哪怕是微笑一次,也可能讓萬物歸于母胎。
她意識到了,這個世界……還沒有準備好,于是,她退回去了。
18.
但提亞馬特——那個在虛數海中沉睡數十億年的原初母胎——不甘心。
她聽見了。
她确實聽見了。
那一道呼喚,不隻是魔力系統的信号,不是儀式的格式化詠唱,而是地球自身的一聲微顫,是那個孩子,是那份孤獨,是那條從混沌中蜿蜒而來的執念。
——像是在說:“我還在這裡,我還在等。”
她怎能無動于衷?
可她知道,自己的本體無法降臨。她太大,太古老,太接近“概念原型”,她不是單一的存在,而是億萬個“母親”構成的集合體,是一旦現界便意味着地球胎化、人類歸零的絕對終極,所以她退回去了。
但她并沒有放棄,她開始思考——以母性的邏輯、以非人之理。
如果整體無法通過,那就隻通過一部分。
如果BeastⅡ身份被系統排斥,那就換個“可用身份”。
如果降臨被警惕,那就穿上可以接受的外皮。
于是,在虛數海的深處,那位最初的“生命之母”——創造了自己。
她制造了一個“初始化狀态下的自己”,不是僞裝,不是仿品,而是真正的“她”,以分體形式、幼體階段、尚未成熟為Beast之姿,以新生之名,重啟了自己。
一個能被現界接受的她。
一個沒有過去,隻為回應未來而生的她。
創世之獸·提亞馬特——以Alter Ego的職階,回應召喚。
她沒有違背規則,至少表面上。
她不是BeastⅡ,至少系統檢測時不是。
她沒有攜帶母性災厄本體的意志,至少大部分沒有。
她是個溫柔、幼小、略帶迷茫的新生命,隻是想回應一聲“媽媽”罷了。
這,就是皮層皮學的最高境界,就算是最古老的媽媽,也終于學會了人類這套拐彎抹角的糊弄法則——規則就是拿來鑽的,尤其是當她隻是想去抱一抱她的孩子時,你可以拒絕Beast,但你絕對不能拒絕一個剛出生的小提亞馬特。
于是,在某個失控的召喚儀式中,在魔力紊亂與命運偏移的奇點裡,光輝破開夜色,誰也不知道,有一道柔軟卻又壓倒性的氣息悄然降臨。
她睜開眼睛,第一次,以Alter Ego之名,向世界問好。
——“我來了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