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所乘禦船船身約有七八丈長,船中建起一座三層樓閣,雕梁畫棟,裝飾華美,人在船上行走如履平地,感覺不到絲毫晃動,從岸邊望去,猶如一座殿閣仙樓浮于水面。
船尾處是座通連繡樓的平頂亭子,此時亭子裡站了不少等候觐見的各府命婦。能登上太後鳳船的女眷皆是朝中大員家眷又或是皇室宗親,其餘女眷則要等禦船靠岸時才有機會給太後請安,不過那會兒要跟着普通百姓一塊參拜,遠沒有乘坐鳳船的殊榮。
在一衆寒暄的貴婦中,沈纖慈跟嘉文對了對眼神,兩人悄默聲地退了出去。
“稀奇,稀奇,真是稀奇。”嘉文搖着頭,一連說了三個稀奇,一副發現了天大怪事的模樣。
依沈纖慈的經驗來看,嘉文能有心情賣關子,就絕不可能是什麼大事,在她嘴裡,大約小狗翻跟頭,都是天大的怪事。
“稀奇什麼?”沈纖慈可有可無地道,說起來她好像還沒見過小狗翻跟頭,要不要弄兩隻來養養。
嘉文不再賣關子,拿手悄悄一指,“何婧瑤和你家五姑娘湊到一塊去了,這還不稀奇?”
沈纖慈瞅過去,果然看到何婧瑤跟繡貞在一處說話,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的确有些古怪,前兩日繡貞還對何家頗有微詞,轉眼間就跟何婧瑤親熱上了。
沈纖慈收回視線,學着京中貴婦人慣愛用的口吻道:“小姑娘家哪有個定性,還不是今日跟這個好,明日又跟那個好了。”表示對這種事見怪不怪,她可沒那麼多閑心理會誰跟誰好不好。
明明都是同齡人,到她嘴裡竟都成了不懂事的小輩,平白無故就矮她一輩了,不得不說這種老成語氣還真讓她學得像模像樣的。
嘉文心内腹诽了幾句,立馬說道:“不說她們了,纖慈你們家那邊是怎麼回事,今兒東府來的人夠多的,連你們家老太太也來了。”東府那位老太太上了年紀之後就不怎麼出門做客赴宴了,通常都是他們家大夫人和年輕媳婦出面應酬。
沈纖慈道:“祖母不能來麼,她老人家年紀大了,就愛湊點熱鬧怎麼了?”
這話說得夠不講理的,嘉文心道誰不知東府這位老太太是個最不愛熱鬧的,“老太太當然能來,你家三姑娘五姑娘怎麼也都來了,是不是……”
沈纖慈打斷她的話,“是你娘叫你來打聽的,還是你自己想打聽的?”
嘉文一愣,讪讪笑道:“這不是話趕話地說到這兒了嗎?”
沈纖慈扭開頭,不再言語。
嘉文心想平日裡隻見她貪新鮮愛玩樂,不理會那些俗事,哪知到了事上居然如此敏銳,她這邊剛提了一句,就被她堵了回去。
眼見場面冷下來,嘉文心内暗暗發急,一心想要找補回來,突然靈光一閃,笑道:“纖慈,你知道今兒是什麼日子嗎?”
沈纖慈沒接話,雲官兒替姑娘答道:“今兒不就是三月三上巳節麼,鴻河兩岸多的是來修禊踏青的老百姓。”
嘉文道:“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這三月三相傳是王母娘娘開蟠桃會的日子,所以每年王母廟都會開廟會,從初一開始,一連三日,今日是正日子,也是最熱鬧的一天,不光是京裡人,便是外地商客也多有慕名而來的。”
沈纖慈這才回過頭,矜持地說道:“這個我也曾聽說過。”
雲官兒心道姑娘何止是聽說過,原先不就是打算去那兒逛廟會麼,要是沒有同遊丘岐山這一茬,這會兒都逛上了。
嘉文見沈纖慈肯搭話,愈發說起這廟會如何熱鬧,周圍的景緻如何好,王母廟的靈簽又是如何靈驗,“别看咱們跟着聖駕同遊丘岐山,榮耀是有了,但要論暢快得趣,還沒有那些老百姓自在。”
沈纖慈語帶惆怅道:“說這麼多有什麼用,還不是去不成。”說罷,幽幽地歎了口氣,不言不語地瞅着嘉文,隐隐帶了些鼓勵神色。
嘉文被她這樣盯着,一時摸不清适才她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但話已經說出口了,吞也吞不回去,于是便道:“若是想去,也不是沒法子,禦船到丘岐山靠岸,到時候趁機溜走就是了,反正到那時也沒人留意咱們了。”
話未說完,沈纖慈已然拍手笑道:“你可真聰明,就這麼定了!”
應得如此快,嘉文狐疑地瞟了瞟她,感覺自己一腳踩進了坑裡,仿佛她早就拿好了主意,專等她把話說出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