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甯熙喝了半碗安神湯,吟月此番随她出京受驚不小。等回到侯府,得告知府上管事,給吟月多加三個月的俸祿。
“時候不早了,你也回房中睡下吧,今晚不必守夜了。”
“多謝大人。”吟月感激地福了福,顧大人對她們一向都是溫和體諒的。能在大人的院中侍奉,是她三生有幸。
吟月收拾了碗盞:“奴婢告退,大人若有何事再喚我便好。”
顧甯熙點頭,今夜月光很淡,層雲密布。
她熄了案上燭火,隻留榻邊一盞小燈。
午後昭王殿下已新調了兩隊暗衛,将這處客棧團團圍住,非常安全。
顧甯熙如是安慰自己,将換下的衣袍整齊擺于榻邊。她掀開被褥,早早上榻安置。
屋中慢慢沉入一片寂靜。
……
回廊最深處的屋舍内仍舊燈火通明。
數名暗衛把守在房門外,屋中陸憬道:“審問得如何?”
“已有些眉目,隻是還沒有确切的證據。”
所謂眉目,刺客應當是夏王趙建安的舊部。趙建安重信重義,當年聚攏在他麾下的良将不知凡幾。趙建安被陛下賜死後,仍有些他的部将叛逃在外,遲遲不肯歸降大晉。
陸憬沉吟,他其實并不贊成殺趙建安。隻不過彼時他還在戰場,趙建安則由朝中來的欽使先行押送回京。淮王道趙建安在河北威望頗深,若不殺之後患無窮。皇兄也不反對此事,父皇本在猶疑,在淮王一黨勸谏下最後親自降旨誅殺趙建安。
謝謙欲言又止,趙建安身死,河北地界他的兩名部将降而複叛。秦钰兄遲遲未能回京,就是在掃清這些小規模的叛亂。他神情嚴肅,其實眼下最要緊的不是刺客出自何方,而是他們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到京郊。
聚攏起這幾十人刺殺不難,但能躲過重重關卡到天子腳下,隻怕需要另外人的手筆。
而在京中能做到如此的……借刀殺人,不可謂不高明,這便是他們要找的證據。
“刺客對東宮的顧大人都能下死手,可見并不清楚他與我們的關系。”謝謙轉念一想,又道,“或許也是刺客故布疑陣,借此撇清東宮的嫌疑。”
證據不足,尚不能下定論。顧大人無辜受了他們牽連,好在最後安然無恙。
陸憬道:“接着搜,查到底。”
“臣明白。”旁人都刺殺到面前了,斷沒有輕輕縱過的道理。
謝謙仍有猶疑:“隻是殿下遇刺之事,陛下那邊怕是瞞不住。”
京郊出了這樣大的案子,那六十多名刺客的屍首都是暗衛執殿下的手令,調鄰近的縣衙差役前來處置。隻怕再過不久,京兆尹府也會派人趕來。
“無妨,且查你的便是。”
有了殿下這一句話,謝謙辦事便更有分寸,
議事散去,陸憬回卧房休息時,見對側的屋子早已熄了燭火。
他合上房門,處置了幾條要緊的公文。臨睡下前,陸憬吩咐暗衛在對面多加派人手,今日之事不能再出現第二回。
“屬下等明白。”
……
雨聲漸弱,顧甯熙仍舊醒着。
她聽見了昭王回房的腳步聲,對門的燭火久久未歇。
隔着兩道房門,從門縫中透來的微弱光芒并不影響顧甯熙安寝。分明身上已經極為疲乏,可閉上眼睛,顧甯熙就是遲遲不能入睡。
白日的情形如走馬燈似的呈現在眼前,水面中映出的刀劍的寒光,破空而出的淩厲的羽箭,以及他向她奔來的毫不猶豫的身影,還有……他掌心傳來的灼熱的溫度。
腦中亂糟糟的一團,都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對面屋子的燭火也已熄下許久,顧甯熙方昏昏沉沉地墜入夢鄉。
今夜的夢境中卻也不太平。
黃葉落了滿地,秋風卷起陣陣草葉。
此起彼伏的“有刺客”“救駕”的聲響中,顧甯熙被親衛團團護着匆匆離開。
透過喧鬧的人群,他們好似是在一處席上。赴宴的親貴大臣無數,顧甯熙能認出幾張熟悉的面孔。
桌案傾覆,菜肴酒水撒了一地。
一片混亂的纏鬥中,顧甯熙毫發無傷。離去前的匆匆一瞥,她發現刺客露出的手臂上有醒目的刺青。
她努力想要看清楚圖案,眼皮卻越來越沉重,越是費力卻越睜不開。
……
叩門聲響起,顧甯熙從夢中驚醒時,窗外日光耀目,她下意識用手擋了一二
“來了。”她答應着,套上鞋履起身去應門。
然取下木闩,打開房門看到門後人的那一刹,顧甯熙一怔。
見到房中人一身寝衣,墨發如瀑垂落的樣子,陸憬也是一怔。
“……殿下。”
原本腦中還昏昏沉沉,這下顧甯熙徹徹底底醒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