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月笑得比誰她還開心,将第二天要穿的校服提前找出來備着,又将書包裡的筆和書清點了一遍,将擦的藥裝進小隔間裡。
“你說,以前上學堂還讓人跟着陪讀,怎麼現在就不行。”時月不禁抱怨。
“這是北平,是大學!不過你若想讀,先準備入學考試,日後就能和我一起去上學。”
“算了,那文鄒鄒的我不行,那雞爪的數字我算不來,隻要會簡單的,認得字,會算賬,我就夠用了,我也不想當大官。”時月一想到那些文字和數字在腦子裡爬來爬去就覺得頭疼。
“是是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年輕人要想着幹大事,不要老想着當大官,趕緊休息吧。”
時月已經搬到隔壁,這間主屋内陳設早已換成她喜歡的模樣,雖已入夏,半夜涼意不減,唐寅蓋着薄被,一切終于回到正軌上,明天是新的一天,每天都期待睜眼聽到第一道聲音,時月五點就起了,本想等着聽訓完了再來喊她,不料又被借道廚房,說是今天是有生辰宴,得借調人,時月是公認最閑的,再加上唐英要去學校,誰都想差遣她,其實想打聽她每個月能從主家手裡能拿多少上次,畢竟檔次差别太大,但時月不是家奴。
“你是大小姐房裡的小丫鬟是不?”時月挑了幾個好吃的塞進食盒裡,“順便我給我家少爺帶一份吧,你們小姐還沒走吧,順便捎上我家少爺吧,诶順便你幫我去西院瞧一瞧,他醒了沒。”
“順便?誰跟你順便?”那丫鬟甩着辮子就走了,時月雙手面粉,趕着抓上了她的發尾,又惹得人家不快,她隻好彎腰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這麼一鬧,唐昭和唐英都遲到了,最終食盒和車都蹭上了,唐昭在高年級,先帶着她去了一年級才回去,剛來就冠上了雙一,數學第一,國文倒數第一,最後一節是國文課,唐英就被留學了,國文老師是個帥老頭,一口流利的北方腔,他敲着唐英的成績單,問她是不是對國文有意見,唐英連忙擺頭否認,隻是這次唇語好像沒什麼用武之地,兩人對話猶如雞同鴨講,于是她靈機一動開始狂飙嶺南語。
“你是白話文沒學好嗎?”老師的語氣開始有些不善。
“是的”唐英當仁不讓,寸步不退。
“你是怎麼考進來?”
“用筆還有這個”唐英指着自己的腦袋。
“砰砰”
桌子被戒尺鞭打,激起紅木桌上的灰塵,還好不是打在身上,唐英心想。就這麼被罰着抄寫今天的課文,教室裡的人都走了,唐英見老頭一直盯着懷表的時間,想必是趕時間,唐英也趕時間,這裡離唐公館還挺遠的,既如此……于是齊刷刷将東西抄完,交給他就走了,也許那老頭在身後喊她,更有可能在罵她,但是她又聽不見。
黃昏時刻,校門口隻停着一輛車,見她出來,唐昭合上作業本,下車,言語透着幾分玩笑,“第一天就被留學,恐怕回去免不了被你二哥嘲諷一陣。”
“所以大姐是在等我嗎?”
“等你啊,百貨公司這周出了新的糕點,我想買一個,讓你幫我挑挑。”
唐英以為是托詞,沒想到是真去百貨公司,但是不是去挑,而是去拿,這個是唐昭提前訂的,所以真的是在等她,這樣回去就不會被人懷疑。
“這次帶的錢不夠,下次再帶你挑吧”唐昭提着蛋糕笑着說,“從你回來,我們還沒有單獨待過呢。”
“嗯”唐英被突如其來的善意激得臉紅了,“謝謝。”
唐英更沒想到的是,今天過生日的人是唐昭,剛回宅子,被一股肅殺之氣壓得喘不上氣,大太太等在門口看見唐昭急得像車轱辘倒出來,“昭姐怎麼辦,你哥哥和你父親在書房。”
衆人面露微色,可見去書房不是是什麼好事情,聽着二太太在煽風點火,“大少做生意向來穩中求進,如今上個月的賣出去的茶葉錢都快抵不上關稅,這個月那些外國佬不知怎麼的都把茶葉退回來了,原來是有人調包了咱們家的茶葉,以次充好,現在查不到人就算了,就連自家的茶葉去哪兒了都不知道,你說老爺能不發火嗎?怎麼一直都好好的,老三一回來就這樣了,這姨太還想讓娘家入夥,估計啊,與這件事的關系匪淺!就是想分走咱家的錢!”
“今兒來一個娘家的,明兒也來一個,這個家啊,最後還不知道要跟着誰姓,還沒當正房就把自己擺這麼高的位置,”二太太語氣愈發尖酸刻薄,看來對這事不滿已久,但礙于唐仁的規矩,舉賢不避親但說話,當時也隻是敢怒不敢言,誰叫她娘家沒這厲害的子孫輩。
低氣壓一瞬間爆發,餘懷蘭和宋氏打起來,大廳裡一片混亂,拉架的拉架,勸和的勸和,唐昭将她拉到一旁,避免被誤傷。
“我還沒死呢,打打鬧鬧成何體統,你們到底是吵架還是想争家産!”唐仁面露威嚴,指揮傭人将一群瘋女人拉開。
家主鎮場還是和少爺小姐不一樣,那群姨太太一下就老實了。唐仁氣急敗壞出去了,直到汽車發動,屋子裡的人都沒敢說話。
“這件事老爺自有定奪,不許議論了,大家吃飯吧。”大太太出來主持大局,到不見方才的慌亂。
今晚餐桌格外冷清,因為沒人想到會出意外,看着每人桌上一碗水晶蝦餃,香氣撲鼻,勾得饞蟲起來,唐英慢條斯理吃起了飯,主位空缺,倒也落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