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巧文是在一片沉靜中醒來的,看天色竟是還未亮,忙了一天的揚州也隻有此刻是靜谧的,往日這般早她必是要睡個回籠覺的,今日,卻很想看看這早起的秦淮河。
于是,仍穿了長衫上了橋。
很是寂靜,仿佛天地隻她一個,其實不是,這河面起了霧,也有來往漁夫劃槳而過,聽那木帆與水流碰撞,暗淡的霧氣裡,也有攤販擦肩而過,本應回去的,可巧文仍沿着橋面走着,逐漸到了另一端。
這邊沒什麼不同,于是她沿着河面走着,到了天光慢慢亮起的時刻,忽然看到幾從花在兩邊擺着,再去看,卻不是野花,是那愛種花的人家,養護得很好,在霧氣中打着轉,被露滴拽向四方。
等到河面出了第一抹斜陽,現出黃橙橙的光時,她開始回走,路上順便買了幾個餅,等回了店裡,兩人仍是未起。
這前店後住宅的結構卻是方便,一天心神俱在一處,再也不用奔波。
趁着人還稀少,這難得安靜時刻,她開始思考起接下的計劃來。
這揚州城文人墨客,士人家眷極其多,推崇詩氣文章,以此入手,宋制服飾是個不錯入手。
此番下揚州,不僅僅是為了開店,巧文謹記曾平所說,結交官府,拉到一條船上,她這次出京,本身便是帶有目的的。
如今揚州商貿繁華,三大衣行不給外來者留一點餘地,她上午推出新服飾,下午便被學了去,跑宣傳又比不過三家世代深耕,她很難如京城那般發家,這裡俱是充分競争下的赢家。
種種路徑,都指向一條,本身便不走平民路線,不止做個賣衣服的店鋪,這次定位便是高端定制路線。
情況就跟京城反一反,她在京是為把衣裳賣進千家萬戶,在此時,卻要如那些高門卻不見其人的衣肆般,專為貴族服務,甚至直接依托貴族存在。
這一部分籠絡了大量官府生意,是巧文此次要追逐的目标。
她做得俱是時興衣裳,本身便與那三家不重合,是開拓市場的存在,再尚未完全飽和之前三家不會對她下大力氣,這便是最好的時期,讓她苟着成長。
此次方向一定,巧文接下要考慮的問題便是如何接觸這些官府家眷?
她可從一個繡娘做起,從一件衣裳開始先在這些家眷裡揚名,做個上門定制服務,以此這店鋪的第一步立足便成了。
這一步勢必會攥得一些本錢,定制總是貴的,有了這些本金,接下便要考慮如何經營衣肆了。
這經營不是三人的經營,而是成體系建工廠。
她們可是要與官府合作的,不是真為揚名的,後者隻是一個入場券,代表有能力,可誰會跟一個繡娘談合作,你不得有自己衣肆,布坊?
第二步便是壯大,這一步隻有兩樣,繡娘,作坊。
問題也隻有一個,錢。
解決方法也有,不是要合作麼,不是要拴在一條船上麼,那就來投資罷。
任你什麼官位,能出多少,均來入股罷,私下裡,暗不作聲的。
此番她隻要人,不要名,不要錢。
第三步,算是第二步的遺留。
競争不是那麼好做的,三家根植揚州已久,想要從他們手裡分得一杯羹,勢必得耗費極大精力。
她不想那樣,誰想這輩子就跟一個圓潤潤的大叔糾纏下去。
就不能反過來,讓這個如此有能力的大叔矛頭對向他方呢。
一體兩面,因勢利導。
巧文切記此行目的,做衣肆不是終點,重在過程,如何将各方勢力與自己纏繞成線。
官府可以暗中入股,這揚州城最大的金主李雙良就不可了麼?
這麼龐大的怪物,非得自己湊上去做對手麼,就不能将他的矛頭對向他方?
作為一家走高端路線的鋪子,與四聲平衣裳也俱不重合,如此新市場出現,何必再費力去擠壓,直接入股分紅不也是赢了?
這還是獨屬資本家的獲利方式,沒達到這種體量的,很難玩錢生錢的遊戲。
揚州,我不與你搶生意,可我們是個出征的遠洋公司,劍尖所指,便是我們要征服的星辰大海。
杭州,金陵,蜀地,任你所指,咱們就不可去撈他一筆麼?
咱們揚州出現的新款式,何必去叫杭州人,金陵人,蜀地人将這些賺了?
自己的新品,自己開拓的市場當要予我守護。
是了,那杭州人,金陵人,蜀地人,若是想分一杯羹也不是不可,咱們來者不拒,都是客嘛。
隻走高端路線,哪怕不參與競争,可總也是顧客,這一去一往,不就是相熟了麼。
相熟了,咱們可以提供别的服務。
你說一大筆錢運着不方便,又實在不想與官府那飛錢變換,那衣肆作為存有大量布匹之地,凡你所需,州府皆有分店,為何不借此承擔銀行之責。
布坊為官方所控,各家衣肆隻能憑借契約定制幾何,如今隻有衣肆有這般大體量的硬通貨,畢竟布帛可直接用于貿易。
飛錢本是因茶興起,如今正是興起前夕,她便可奪了去,做了這南北商貿交易行。
此乃後記。
目的仍為穩固地位。
畢竟市場有限,布坊有限,總是競争不來的,得想些别的賽道。
如此四步走,應是無慮。
“吱呀。”
後門傳來一聲,她這才反應過來,原是餅已涼了。
李佑郎一來無縫銜接趴在桌上睡,巧文看他迷瞪着眼,不由奇怪,“你昨晚又幹嘛了,怎麼這麼瞌睡?”
對方隻比出三根手指。
巧文意會,“哦——”
“你又和薛枝打到深夜?”
李佑郎勉強睜開一隻眼,“三更才睡。”
“這麼晚。”
自從兩人學了打撲克,李佑郎便迷上此道,主要他總是赢,昨夜纏着薛枝打那麼晚,薛枝也由着他,一人執兩份牌,也熬了大夜,此刻還在睡。
巧文見狀又問,“你為何不也再睡會兒?”
李佑郎想到什麼,擡頭,笑了一聲,對她樂道,“我那好徒弟給我這個師傅進貢來了,我便去取。”
巧文意識到是李佑郎武行的俸錢下來了。
這個人,打雙份工,真是衣肆武行兩不誤。
她笑,“你卻是餓不着的,衣肆不開張也有錢賺,我卻不行了。”
“說什麼呢。”李佑郎起來,在巧文頭上輕拍一下,“不會讓你餓肚子的,平日那些話俱是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