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兒仍如往常叽叽喳喳,聽着院外喧流,會以為這隻是個平常的日子,她起來,與兩人說說笑笑,逛街打馬,一切并沒什麼不同。
可院外那隐約止不住的高聲暗示着這一切均不一般。
人還是較往常興奮了些,以至于掩藏不住那高聲的調語。
巧文從榻上起來,屋内安靜得很,以至于她迷糊了很長時間,下榻,洗臉,擦幹水珠,伸個懶腰,推門。
風吹來,滿天的鮮花向她撲來,搖動着。
這一刻,她心真的停了一瞬。
她愣愣走出,那侍女向她笑笑,“女郎,薛三郎讓我來此,特地不要我吵醒你呢,這是南邊早開的花,你看,這開得多盛啊。”
是啊,開得真美,比燕娘手裡那作的假荷花逼真多了。
還有香呢。
她聞到了。
她接過這花,接過信。
信上什麼也無,隻有成千上萬的花。
放入鼻尖,擡眼,青鳥劃過天際,這麼一看,她真飛出了天外,在一往無際的花田裡。
能看一人遙遙站着,向她走來,溫和,喜悅看着她,他會朝她招招手,可惜又驚訝說道,“你沒見到那片地方,可美了。”
“不過你竟然來了。”
“來,我帶你逛逛。”
她笑了,輕輕笑了,仿佛袖子真的被拉起,兩人在清風裡慢慢走着,逛着。
談着,笑着。
又一陣風來,她閉眼,再不管其他。
巧文這個下午都是在笑裡度過的,有人送花,有人千裡之外來送花。
她樂哉樂哉去了衣坊,樂哉樂哉見了十隊長,雖聽聞因時間不夠,未來得及趕制,大批人前往其他衣肆購買也是樂哉樂哉。
直到被請入刺史府仍是樂哉樂哉。
不過,她很快便醒了過來。
原是那朱子深衣已被官府傳了出去,屆時那些人來時,少不了巧娘一番作陪。
本是不大的事,可刺史确實欣賞此小娘子,有了夫子這層關系,也願讓巧文出個面,将這個人情承下。
此番,對其将來,利處多多。
那些大儒端午後便來,巧文應下,這不是什麼難事,隻不過如此,那明制服飾便要推一推了。
大儒來此不知又有何變數,她總是顧不來也不想心急。
左右便仍将這宋衫推到極緻便罷了。
從刺史府裡出來時,一看,幾日未見的人正在馬旁站着,看起已是很累,不停擦着汗,這街道均是權貴之所,時有女郎走過,對他一笑,他擺擺手,也笑回過,再低頭,安靜等人。
看出來了,這劃龍舟真的很累人,以往眼裡不停閃着光的俊俏小夥此刻也變靜了。
她走過去,張開手擺擺,他擡頭,道,“巧娘?你出來了。”
話都沉穩了。
這人身上一股凝練的氣勢。
“你怎麼來了。”
他笑笑,“我到家,你不在,我便來了。”
他拍拍馬,“走吧,回去好一段路。”
“你們今夜休息。”
“對啊。”兩人各乘一匹,“今夜休息,後日再演一場,便不再演習了。”
巧文點點頭,李佑郎不知想起什麼,搖頭看她,眼睛很亮,“你今晚有事嗎?”
“沒,怎麼了?”
身旁馬停下,她也回頭,笑看他。
“那你想不想去看看我們的龍舟。”
“真的?”她問。
“騙你幹嘛。”
“走吧。”他牽了巧文身前的缰繩,代她轉了馬,那可是他精挑細選買的,他自己騎的是那日巧文買的。
于是,這馬轉了向,又回程去了。
一路上,巧文才知,有些家遠的便沒再回了,回了還要多費兩日米錢,何必費那功夫?
龍舟上的人大多是各巷道選出來的,士人家參與的很少。
到了地方,一擡頭,原是在揚州城末了,就在二十一橋旁,這裡河勢極寬,容得下幾十條龍舟一齊出發。
不過那日未必會有這麼些,大多是坐了小船乘了畫舫的占了好大湖面。
這龍舟比起遊泳更像是官府之間的較量,既成習俗也稱慣式。
這些人呆在一家酒樓裡,這酒樓說不上好也不成壞,可大家聚在一起樂呵呵的。
來時天已經深藍了,夜不大涼,很溫熱,酒樓裡一些人見了他回來很是驚訝,他們道,“五哥他們去河邊了,你也去罷。”
他問,“那你們呢?”
“我們吃些水,哥哥你先去吧。”
“嗯。”
李佑郎便又帶了巧文走出夜色,來到不太靜的河邊,這裡不比繁華的城地,兩旁還有石磚圍着,處處是人工的痕迹。
此處泥灘很大,是片真正的野地。
可因附近還有些人居,還有些船隻來往,也不那麼蕭條。
遠遠的,見一處羹火,走得近了,可聽稀疏的人語,很溫和,很平淡地講着話。
再近了,雙方才看清了彼此,對面也很驚訝,一些人起了,來拉李佑郎,“你怎麼回來了?”
“想來便來了。”
這些人讓了位子,見了巧文,讓她靠近了火。
很自然,很惬意,他們融入了這場對話。
也沒固定的話題,很散亂。
一人繼續說着,“那此之後,娘便走了,至今還不知誰教會了我劃舟。”
“定是你娘啊,她可是有了名的劃槳手,你是太小便忘了。”有人回。
可那人反駁,“可是,我覺得我娘走時應是來不及教我這些的,我太小了,才四歲,什麼也不懂呢。”
“那也不一定,許是有些東西記在心裡了,成順手了。”還有人提出了想法。
“你阿娘回來時便瘸了腿,好像确也教不成你。”這是第四人。
“是啊,我也覺得,但教不成了,可你娘這麼厲害,你劃得好就是像你娘。”第五人道。
“你娘真說那高句麗人長得像泡發了的餅一般?腫着眼睛,腫着嘴唇,哪裡都鼓鼓的。”
“真的呢,我記得很清,連隔壁阿哥也記得,他那時可十幾歲了,高麗人就長這樣。”
他手裡紙條在地上畫着,很快,畫好了,小眼睛大嘴唇塌鼻梁,很是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