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面】
姜傾走遠了,像柴火焰越來越小,時間一到沉成了一塊烏黑凝固的碳,凝成了沈墜兔雙眼的一次對焦。
雨小了點。沈墜兔轉動輪椅,自是往她的住所去了。而我們此刻就把鏡頭給到了姜傾,她雖然是新生,卻已經對這個校園的地圖路線駕輕就熟,穿過教學紅樓,繞過懸浮塔,大步流星,直指黑館。
燕尋大學的黑館專門負責學生的體能和智能的訓練,其中設有不同分館對應不同項目,方便學生選擇。從外面看,黑館狀似一個巨大的煙囪,傳送電梯是一個個管道旋繞的各自獨立燕子小房間,姜傾輸入終點模拟攀岩場後,她從“燕子”上下來,就是屬于她的攀岩空間。鏡頭焦距數字變大,要再定到她的那雙手。
姜傾的手空無飾品,而那雙手本體就成了一種别樣的飾品。指長,繭薄,青筋像潛伏的蛇繞骨沉膚,她近乎面無表情地給自己那雙手塗粉,戴智能眼鏡,換鞋,最後,整個人輕巧地爬上了自動滾動随機出攀岩點的牆面。攀爬是人類的本能,姜傾在動用本能的時候,腦子裡什麼都不會想。她沉迷這種感覺。智能眼鏡會讓她置身于真實的野外,場景的細節會随着她的腦海潛意識進行智能完善,姜傾在九十度懸崖峭壁,到達休息補給層時,突然看到眼前的草木中出現一隻白色的兔子。兔子,無聊的兔子,白毛發,紅眼睛,長耳朵,不會笑。
姜傾喝水,眼睛盯着那隻兔子。
夢是人的潛意識,潛意識是篩選無用回憶中的冗餘,丢也不對,留也不對。
水分兩次喝光了,姜傾點了點眼鏡,世界恢複成和無聊的兔子一樣無聊的樣子。灰色的房間,綁帶安全繩,踏墊收回的整齊牆壁。她出黑館,又坐上了一隻燕子,鏡頭再跟着她轉,落在了一個比較大的房間裡。這次是射箭館,人多了一些。有兩個男生迎上來,像是已經與姜傾認識了很久,招呼得十分自然。
“鄭鳴,尋樹。”
那兩人一起笑。如果說鄭鳴的笑很自然,那朱尋樹的笑就更加君子。他們站在一起,個頭差不多,鄭鳴穿黑,朱尋樹穿紅,不論背景,就顔色的氣勢而言,朱尋樹的發言靠前似乎也更理所應當。
朱雀喜明色。
“你來啦,吳晖越呢?我和鄭鳴已經幫你拿好東西了。”
朱尋樹給姜傾拿弓,姜傾謝過,又喘口氣,半是打趣:“吳晖越,不知道他,估計沒帶傘,回去拿傘了吧。倒是尋樹,可讓我終于見到大人物了,你姐姐舍得放你來燕大嗎?”
聽聞此話,朱尋樹又笑。他不是一個愛拿腔作調的人,從他衣着再紅,卻細節幹淨,毫無綴飾,隻是一身尋常套裝可見。但沒辦法,他的家事也是公事,就半是肅穆:“燕尋大學是我的夢校,她不舍得也攔不住我啊,腿可長在我身上。”
一行人大笑。姜傾又轉看鄭鳴。鄭鳴雖然黑衣,可是他的發帶卻是綠色的,就像他整個人一樣,就算壓下去,也是為了更好的浮上來。姜傾了解他,她和鄭鳴認識得更久,出生背景也更相近,但對他反而用詞更溫和:“鳴哥,謝謝你來了。”
鄭鳴笑得大聲:“我比你高一級,自然應該來照應你。你從白虎來,更是朱雀的貴客。弓被尋樹交到你手上了,那我負責祝你在燕尋大學步步向準心,節節朝天景。”
鄭鳴出生青龍,但因年少變故,六歲後就依然移籍朱雀。姜傾出生白虎,倒在這點上和鄭鳴實在又不少共鳴。
最後一句落地,姜傾大笑:“鄭鳴,看來我真得抓緊叫你大名,不然以後得叫你鄭代表了。”随後,她也不多寒暄,别過二人,又是一輪換衣拿弓戴鏡。在拿弓之時,姜傾的表情一下子沉下來。與外人交談言辭時,姜傾是松散的,此刻繃緊,肌肉線條和弓弦就一個頻率呼吸。
九環。
姜傾再拉弓,卻越來越偏。七環,九環,六環,六環。
最後的動态射靶,她看見了一隻兔子。
無聊的兔子,長一個樣子:紅眼睛,長耳朵。
姜傾手不抖了,心卻花了,她閉了閉眼。
于是最後我們要把鏡頭從姜傾身上移開,放到那隻虛拟兔子上。手松弓垂,兔子凝固,紅眼睛被貫穿,再過一秒,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