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後,沈墜兔去後台取了輪椅。
她腦子裡充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情緒,剩下的精神力隻能讓她小心翼翼地沿着鏡頭邊沿往外走,避免幹擾離場人流。
已經分不清是真是假,她總覺得有很多人正在注視她。
她并不喜歡這種感覺。
後頭還有幾個表演,但怎麼樣都不會有沈墜兔的演講。她用學生工作的便利,趁勢早退去了主幹路。
迎面來了個機器燕子,傳的輔導員給她的信息,讓她過會兒去教學紅樓開會。說是開會,實則就是再多給個露臉的機會,算是這位沈墜兔從未見過的輔導員給她示的好。一個輔導員手下幾百個學生,估計他現在也在一頭霧水,這個沈墜兔是怎麼上的名單。
沈墜兔沒有回一個消息,直接放回了燕子。站得筆筆直的沈墜兔在管理員的幫助下,接過了折疊輪椅。她又坐上了輪椅。
不過,此刻管理員無論是震撼還是不解的眼神,都已經無法傷害到沈墜兔了。
她手動搖起了輪椅,順着樹下人行道往外走。
她沒有去紅樓的方向。
主幹路高樹開路,大學一直是綠植被覆蓋率最高的地區。此刻的路冷清地有些格格不入,大部份的人都聚在了朱顔總席的開學禮現場。陽光灑下來,但沈墜兔已經沒有了剛踏入校園的那份躍躍欲試,反倒是一種痛苦纏了上來。
太早,太快,太不對勁。
指腹摩輪椅胎,這是一個路的交錯路口,她停下。
“你好。”
沈墜兔沒有喊名字,隻是輕輕地喊,身後的兔靈也跟着複讀一句:“你好。”
樹蔭底下,姜傾無袖黑衣,雙肩包,電子眼鏡。她手上是一杯紅色的果茶,和她的頭發顔色護互為襯映。她聽到招呼,像是輕微驚訝‘啊’了一聲,側過頭:“這麼巧。第三面了。”
沈墜兔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臂線條肌肉上,突然又熱了。她的臉有些紅,一時找不到話來說,隻記得林雲客怎麼問她,她就怎麼問姜傾:“你熱嗎?”
姜傾喝了一口果茶:“熱。”
接下來該怎麼對話,林雲客沒教她了。沈墜兔飛速地再回想書中的?,前次用了言情小說的開頭,上次用了明傳奇的戲腔,這次又該用什麼語氣。
自幼以來,沈墜兔無法和人深入交流和維持長期關系。但她好像從來沒有那麼想突破一次,心裡之前和朱顔擁抱那種裂開的恐懼,現在結疤,輕微的,又驚心的癢。
癢,是一種躁動。
“你曬嗎?”
這就是沈墜兔轉了千百回後轉出來的新話了。
姜傾笑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裝束,收放自如:“我以為我這樣會比較有魅力。”
沈墜兔看上去有些迷惑不解:“嗯……看來你喜歡的異性,審美很特别。”
人的語言天賦部分也許不會因為缺少交流而退化,沈墜兔心想,她的銳利評價倒是比絞盡腦汁的寒暄接的快。
姜傾卻自然地接下去:“哦,這個嘛,我其實比較想吸引女生。”
這回是沈墜兔笑了。她坐在輪椅上,笑得幾乎直不起腰,甜蜜蜜的快樂從眼裡溢出來,兩人直接的一層無形的膜直接被勾破了。隻是沈墜兔并不知道姜傾的滿足感是從哪裡來的,如果她沒有感覺錯,姜傾看到她笑,此刻的她比她還開心。
“怎麼了?”姜傾又低了低頭。
沈墜兔笑到最後,甚至輕輕擦眼淚:“姜傾,那你很有審美诶。”
沈墜兔念姜傾名字的時候連名帶姓,咬字是軟的。
很像兔子。
沈墜兔這邊笑完,則又大大方方地又擡起頭打量姜傾,發現她戴電子眼鏡,顯得臉很文靜,知性,和身材有一種截然相反的氣質。沈墜兔突然想起她是法學院的人。
姜傾慢慢走到沈墜兔後面:“你去哪裡?”
沈墜兔煞有介事地刹死輪椅:“嗯……我可以自己來……”
而沈墜兔這邊麼,今天被迫穿的大學校服,是西服正裝,短裙黑襪,上半身在這個天氣顯然是太熱了。現在她已經脫了下來,剩了一件襯衫。姜傾已經把她往前推了,眼神自上而下落在她的頭頂。她的頭發又烏又亮,眼睛卻總是含着一腔說不清道不明的水。古代女子是秋水含情,但沈墜兔的水是柔的,也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