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鳴死了?”
何同衣帶着點絕望地點頭,有些瑟縮地靠在不遠處的牆上,隻有她的高肩制服正裝依舊在努力撐着她彩虹席掌權者的身份。
相比之下,朱顔這位被判了死緩的罪人,好像依舊還保留着當年的英姿明麗。她坐死牢的時候還是幹幹淨淨的,身材筆挺,就連肌肉也沒有深度萎靡的迹象。也就是說,她在狹小的空間内保持了最基礎的運動訓練。
甚至她還在看一份她理論上不應當拿到手的紙質雜志。沈墜兔的特别允許,除了電子信息類産品,書、紙、筆一律給予。
在她問完何同衣那個問題後,好像何同衣還是她的下屬一樣,朱顔歎了口氣,像在點評新聞:“他是個可造之才,就是出身可惜了,還有太死心眼。”
何同衣還是沒有坐下。她隻是靠在監牢的牆壁處,盯着最裡頭明晃晃的燈。她和朱顔的站位還是和當年那麼像,朱顔坐着,她站着,隻是,她們這次的中間隔着電子光牆和原始鐵牢的二重枷鎖。
“你好像又瘦了。”
這句話是何同衣沒有預料到的。
她擡頭,看到朱顔有些神色複雜地望着自己。她的眼睛旁邊已經有了紋路,可是并不減損她的美貌。有些皺紋是權力的皺紋,它不能代表青春的失去,反而彰顯了你的地位和心血。朱顔笑了笑,又低下頭:“我都已經坐在牢裡了,你也不用老是和以前的驚弓之鳥一樣。我以前真的殺過很多人嗎?”
何同衣輕輕說:“我沒有這麼想,總席。”她用一個自我否定回避了朱顔的問題。
朱顔自然明白。她略微歎了一口氣,“我還記得,那次吃飯,你也在場。這應該是你第一次看到我殺這麼多人吧。”
何同衣沒忍住,她轉了轉身,避開朱顔的眼神:“沈總席和我說過了您的苦衷。”她又像是突然有了些勇氣,“我們應當盡全力為朱雀子民工作。這一點,我們三個人其實沒有區别。”
朱顔微微笑了,很難分清這個笑屬于滿意還是試探:“那我為什麼還要燒倉?這看起來反而更荒誕,我明明直接損害了朱雀的利益。”
何同衣想了想,說:“有四區,才有朱雀;若剩下兩區,朱雀則注定難存。”
朱顔接下來的那個笑可以用釋懷來形容。她低下頭,按額:“有時候我會想,到底是我瘋掉了,所以才能看到人家看不到的事情,還是他們那群人才瘋了?他們真的以為,他們可以永生不死,擴版圖,居高位嗎?朱家讀了這麼多的書,讀出來的到最後全是對權力無限度的渴望和永遠保持權力的期待嗎?”
面對這種敏感的攻擊,何同衣的回複顯得更為見血:“朱顔前總席,其實……您也是朱家人。”
“我是。”朱顔定定地望着她說,“問題是,我更是個女人。”
她們兩又陷入了一片氣氛的泥濘。說真的,其實何同衣也很難講明白,為什麼她一定要來和朱顔來交代最近發生的事情,這雖然得了沈墜兔的默許,但是她好像明明可以拒絕。何同衣揉了揉耳朵:“可是,朱顔前總席,我的家人也死在了戰争裡。”
朱顔不回答了。
何同衣終于找回了一點點的主場,她整理自己衣服上的綠圈紅徽,繼續接了下文:“您為了未來虛幻的和平,就要挑起立刻的殺戮和具體的戰争,這真的是我們最初想追求的正義的嗎?”她接着喃喃,“有時候,我在想,也許你們并沒有區别——你們都是獨裁者。隻不過打的名頭不一樣而已。其實,你們誰都救不了朱雀區。”
朱顔冷冷笑了:“你其實隻是在說沈墜兔。”她用的肯定句。
何同衣把手抱在胸口前,突然原地來回走了兩步:“朱尋樹已經批準吳晖越出兵青龍區了,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打赢一場。您想要的……我想要的……最後什麼都沒有得到——甚至我們害怕的,都隻是提前爆發了而已。”
朱尋樹?朱顔挑了挑眉:“他麼?我過段時間大概會見到她的。我這位說親不親,說遠不遠的弟弟。”也不知道一個死緩犯人哪來的這種笃定的口氣,但是在朱顔身邊待了很久的何同衣近乎完全相信朱顔每一個對人的判斷,就像她相信沈墜兔一樣。
何同衣閉了閉眼,離開了監管臨時對話室,錯過了最後朱顔一直黏在她正裝背影上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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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入春了,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
随着吳晖越率領朱雀死防青龍區的傾巢而出,沈墜兔的朱雀主城區顯得額外沒有生氣,哪怕是在這樣天朗氣清的好天。年輕人又走了一批,家家戶戶若非要事,都沒什麼往來,但是學校始終是在開的,無論是什麼年紀的學校。
她今天穿了條很是春天的裙子,還戴了桔紅色的蝴蝶結,正坐在輪椅内和幼兒園左右的年紀的小朋友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