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局平穩的聲線在寂靜的黎明中顯得格外冷靜:“地點在東區主題樂園。”
“我知道了。”
霍行川挂斷電話,從陰冷的夢境中徹底抽離出來。
他一邊套上衣服一邊給夜明打電話,讓她火速帶人過去。
接着他快步走到知白卧室門口,準備敲門把人叫醒,手即将落在門上,霍行川停下了。
他突然想到,知白現在是不是先不要出現在公開場合比較好。
雖然趙局不太有可能親自到現場去,監察司也不會這個時候派人來檢查,并且那天很有可能就是趙局的随口一問,極有可能是自己多心,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的噩夢,霍行川隐隐有些擔憂。
他把手伸了回來,安靜地轉過身下了樓。
這時身後的門被打開了。
霍行川有種做壞事的小孩當場被抓包的感覺,頓時定在了樓梯中央。
“為什麼不叫我?”知白不知何時已經穿好了衣服,正站在門口。
“……我想讓你多睡一會兒。”
知白沉默地看着他,霍行川心裡一陣打鼓,連忙開口:“你睡一會吧,我和夜明他們過去就行。”
霍行川朝樓上擺了擺手,轉身繼續往下走。
知白冷淡的聲音再次傳過來:“霍行川,是發生什麼事了麼?”
這小子到底怎麼看出來的。
霍行川鎮定道:“什麼意思?我就是想讓你多睡會兒,回去吧。”
他躲開知白的目光,三兩步從樓梯上蹦了下來,抄起車鑰匙往外走。
推開門身子正要邁出去,耳邊突然傳來撲騰翅膀的聲音,接着肩頭一癢。
霍行川和五彩小鳥四目相對。
“……”
小鳥知白眨巴眨巴眼睛:“這樣可以了吧。”
忘了他還有這招了。
霍行川放棄掙紮,打開外套口袋:“進來吧。”
小鳥一個俯沖紮了進去,把腦袋搭在口袋邊緣,發号施令:“走吧。”
清晨空曠無人的馬路上,霍行川把油門踩到了底,眨眼間掠過街道,留下一個轉眼即逝的虛影。
霍行川一連給夜明打了好幾個電話,都無人接聽。
他攥緊方向盤,緊踩油門,幾乎要把車飛起來。
知白從兜裡鑽出來,大搖大擺地站在擋風玻璃後面,毛茸茸的背影對着霍行川。
陽光從地平線上射在他的羽毛上,反射出琉璃一樣的光芒。
霍行川被這光芒撫平了心裡的急躁,瞥了他一眼:“到底是誰教你天天變鳥的!”
知白一屁股坐下來,岔着兩隻小爪子:“鳳君啊。”
“鳳君他……”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能讓你忍心殺了他,又能讓你這麼懷念他。
“之前鳳君趕我走,我以為我又會是孤零零一個人,結果一隻小鳥落到了我身上,我就帶着他在人間到處除魔,後來我才知道……”
“那隻小鳥就是鳳君麼?”霍行川問。
“嗯。”知白點點頭,輕輕說,“曾經我以為的孤單寂寞的歲月,其實他都在默默陪着我。他就是這麼這麼擰巴的一個人。”
這話聽進耳朵裡,霍行川五味雜陳,一時間說不出來話。
隻覺得胸口又漲又堵,一個念頭湧了出來——
這算什麼,我壓根就不會趕你走。
他被自己這個想法吓了一跳。
知白還在說着鳳君種種,他的語氣平靜而哀傷,像是懷念久遠的戀人。
史書上那個風光霁月高不可攀的鳳君,在知白的訴說中,漸漸有了個模糊的影子。
霍行川心沉下來。
他曾和知白有過那麼多快樂的歲月……
教知白法術的是他,帶知白除魔的是他,陪他長大的是他。
讓知白念念不忘的也是他。
他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火,在狹窄的胸膛裡橫沖直撞,灼出一個個滾燙的洞。
霍行川緊握方向盤,死咬着後槽牙,繃緊面龐,把這股熱浪壓在喉間,反複咀嚼,終于從中品出來的點什麼。
他無聲地苦笑一下。
自己在嫉妒。
嫉妒這個死了一千年,但是還長在知白心裡的師尊。
夜明的電話終于打過來了。
霍行川如夢初醒,把亂七八糟的想法抛在一旁,接起了電話。
“老大,這裡情況很不好!那鬼孩在主題樂園設了結界,現場鬼氣沖天。”夜明在狂風中穩住身形,黑色迷霧鋪天蓋地襲來,周圍盡是被傀儡絲控制住的沒了意識的普通人。
她瞳孔緊縮:“越來越多的人被控制着走進結界,我先進去查看情況,老大我們随時聯系。”
“行,我馬上就到,注意安全,保護好群衆。”随即霍行川挂斷了電話。
結界覆蓋住整個主題樂園,黑色薄膜從上至下透露出一股死亡的氣息。
喬簡已經在結界上貼下諸多符咒,然而黃紙一貼上去當即就燃燒起來,在鬼氣浪潮中猶如一葉浮萍,絲毫起不到作用。
“夜明姐,結界在外面打不破,我們進去試試!”
夜明攔住了着急往裡進的喬簡,神色凝重,召出長劍,先斬下了周圍人身上的傀儡絲。
“你和其他人在外面保護群衆,斬斷傀儡絲,避免他們進結界。”眼前濃重鬼氣快要遮住她的視線,她沉下一口氣:“我先進去,一會老大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