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過去一大半,你終于從半死不活的狀态下恢複過來,有心情欣賞沿途的風景了。飛行船已經跨越了大海,來到優路比安大陸的上空。
這裡是你相對熟悉的地方,你曾經在這生活過幾個月,最近也因為工作的原因來過,但是你沒有試圖去尋找“故人”。
該見面的時候,總會相見。
你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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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覺得哪裡熟悉嗎?”
你走到窗前,問旁邊的迪妮莎。
她趴在玻璃上,看着下方的巴路沙群島。
“……船。我坐過,海上的船!”
“是在家的時候嗎?還是,從家裡出去的時候?”
“……不記得。”迪妮莎揉揉眼睛,撅起嘴。
“沒關系。說不定到了附近,你就會想起來呢。”
你安慰着她,卻想起自己離家前的事。
當時,村子裡的人告訴你,要坐船才能出去。可是你完全沒有之後的記憶,行李和船票也都随着你的第一次死亡遺失了。沒有村子的地址,也沒有村裡人的聯系方式,你還能找到它嗎?
或者說,你真的,還回得去嗎?
“我聯系了一個常年出海的漁民,他明天可以送我們去。”
伊爾迷的聲音打斷了你的思緒。
“太好了。你有問他關于奧羅拉的傳聞嗎?”
奧羅拉,黎明之地,隻在黎明的海霧中出現的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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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是我爺爺輩的事兒啦。這片海上經常起霧,南邊又沒有别的大陸,所以船一旦離岸太遠,很容易迷失。至少在當時,村裡的人如果出海半個月還沒回來,就會默認已經出事了。但是有一回,有個失蹤了半年的人突然回家,說他在海上遇到了'仙境'。”
你點點頭,示意你面前的漁民接着說。
“大家就問他,怎麼回事?那個人說,他為了捕一條鱿魚,忘了時間,反應過來時天已經黑了,四面都是濃霧,連星星都看不見,他就想等到第二天,霧散了再回家。但是那次的霧持續了整整三天,指南針也莫名其妙的失靈。他幾乎快要絕望的時候,船靠岸了。”
你們的船輕輕一晃,仿佛碰到了什麼。你立刻扭頭張望。
漁民抓了抓腦袋,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是撞到了礁石,您别擔心,這船很結實的。”
擔心倒是不擔心,就算掉到水裡也能遊回去,就是這個鬼故事一樣的開場難免讓人一驚一乍。
“你要不一會再接着講?”
“沒事的,這片海我跑了十來年了,别看我年紀小,我可是五歲就跟着老爹出海了呢。
“我剛剛說到哪,哦,他的船靠岸了。他說,岸上有很多穿白衣服的女人在唱歌跳舞,看到他這個陌生人,非但不覺得奇怪,還邀請他加入她們的慶典。他留下來住了幾天,提出想要回家,那些人卻告訴他,隻有等到下一個黎明的海霧升起,他才能回去。
“他這一等就是半年。村裡的人聽了他的話,想去找他說的那個地方,我爺爺就是其中的一員。我爺爺說,他們特意等到有霧的天氣,怕船在海上迷路,還從岸邊牽了條繩子,把所有的船都接在一起。幾乎發動了全村的人,最後在離岸十公裡的地方找到了那個海島。”
“十公裡好像不是很遠?”
“那個時候是手劃船,要找上一整天。現在快多啦。按我們現在的速度,再過上十分鐘您就能看到它了。”
“可是今天海上沒有霧,不會找不到嗎?”
“這個季節本來就很少起霧。不過您不用擔心找不到,因為奧羅拉的傳聞是假的。”
“?”
“他們在霧天登上海島,什麼也沒發現嗎?”伊爾迷忽然開口詢問。
“啊,對,聽我爺爺說,他們找到奧羅拉的時候,那裡就已經是一座荒島了。倒是發現了一些居住的痕迹,是最開始說這件事的人留下的,所以他們都覺得,那個人是一個人在島上住了半年,精神錯亂了。”
好科學的解釋……
“我們都是把它當故事聽的,這幾年不知道怎麼的,傳到外面,越傳越玄乎。之前還有一批人專門找到村子裡,要我們帶他們上島。那個島上什麼都沒有啊。”
漁民說到這裡,腼腆地笑了笑,“呃,你們逛完了想回去,随時都可以,我不會另外收費的。”
“那就謝謝了,下次來玩還找你。”你露出标準的微笑。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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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認了一遍尤加利提供的“抽象”地址:巴路沙群島,米特聶聯邦,洛卡力歐共和國,馬裡皮耶特拉市,謝洛村以南。
謝洛村緊挨着國境,再往南隻有大海。海上的确有個“奧羅拉”,當地的發音也的确很像“阿弗格”。
幾乎可以肯定就是這裡,隻是現在不是黎明,也沒有海霧。
“您看!那邊就是了。”
你擡頭望去,海平面上露出一個深色的島嶼,可以看見島上生長着很多樹木,天空中隐約有飛鳥的痕迹。
“……樹。”
“什麼?”
“樹。還有,湖。”迪妮莎站起來,直勾勾地看着遠方的島。
“哪裡有樹?”
“什麼?”
你又看向另一邊的伊爾迷。
“島上什麼都沒有。”他轉頭看你,“你看到的不是這樣嗎?”
“我看到的……”
你揉了揉眼睛,随着船的靠近,島嶼越發清晰,你逐漸看清了它的全貌。
郁郁蔥蔥的樹,岸邊垂落的纖綠枝條上點綴着黃色的花,泉水從山石間淙淙流下,濺起的水霧将陽光折射成彎彎的彩虹。白鳥在林間歌唱。
山泉邊,蹲身取水的女人看到你們,睜大了眼睛,連手中的水壺正在往外傾倒都未能察覺。
“……阿紮爾!”
她忽然朝這邊大喊,“阿紮爾,是你嗎?”
“媽媽!”
迪妮莎大聲地回應。她跑上船頭,眼眶裡含着兩團淚。你們的船還沒有靠岸,她蹲下身體,似乎是想直接跳過去。
“等一下。等——”
你沒能拉住她,起跳的反作用力讓船隻狠狠打晃,漁民一個沒站穩,腦袋磕到船舵上,暈了過去。
你和伊爾迷及時穩住了身體,你拉着他的手,打算一起跳過去,被他攔住。
“葵,這裡不對勁。迪妮莎不見了。”
“不見?她明明就在那……”
在你的視野中,迪妮莎和岸上的白裙女人緊緊相擁,微風卷起她們火紅的長發和岸邊嫩綠的枝條,海水的澀、發動機的聲響、花香、鳥鳴、腳下晃動的漁船和眼前平靜的海島,每一樣都很真實。
“我們之中一定有個人看到的是假的。”你很快做出決定,“我要上去看看。”
伊爾迷沒有放開你的手。
“怎麼?”
“以防萬一,我想用上這個。”他的指間夾着一根熟悉的念針。
你明白了他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