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康安一生之中,落淚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一次是他母妃離世,那年小小的孩子根本不懂什麼叫死亡,他隻知道自己的母親再也不會抱着自己唱玉胡的小曲了。第二次便是現在,他明知季穆闵是故意的,可自己卻無能為力。
似乎每一次,他都是那麼失敗。
江郁錦用力抱住他,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别怕,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我們會為所有人報仇,不惜一切代價。”
“嗯。”季康安把頭埋進她的脖頸,聲音悶悶的,再不似從前那個無所不能的太子殿下。
……
翌日,朔州城外。
季宇澄手拿聖旨,身後數位士兵擡着幾箱糧草。
“朔州王爺季宇澄,見過将軍。”他側身,“慕容将軍,此為我大梁允諾之物,還請您過眼。”
“不必了,量你們也不敢騙我。”慕容熙不耐煩擺手,“早就聽說你們新太子季……”他微微側頭,小聲問身旁人,“這新太子叫什麼來着?”
使節小聲在他耳邊道出太子姓名,慕容熙愈發煩躁,“啧,真麻煩,你們那太子可是允諾要同我玉胡和親的,聽說還是大梁的公主,還不快帶出來讓我瞧瞧。”
季宇澄袖子底下的手早已是青筋暴起,若不是發絲遮住了他的視線,依慕容熙的性子,怕是會當場要了他的命。
季婉清将他緊握的拳頭放下,輕輕搖頭,無聲告訴他,“沒用的。”
“将軍。”她雙手交疊,眉眼低垂,再擡眸時,隻一眼便叫他看呆了。
“早聽聞将軍威名,今日一見,果真不凡。”季婉清手提着衣擺,小步朝他走去,“能同将軍一道回玉胡,是妾的榮幸。”
常年握劍的手虎口處生有老繭,那隻手碰上來的時候,季婉清面色不改,反倒直勾勾盯着他看。
“将軍,妾身今日便要跟您一同回去了,這一别,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我那弟弟們,”季婉清擡袖掩唇,輕輕拭去眼角的淚,“不知将軍可否再給妾一點時間,叫妾和他們好生道别。”
“去吧。”慕容熙滿腦子都是季婉清方才的模樣,那滴悄然滑落的淚好似入了他心湖,叫他亂了方寸。
“阿姐。”季宇澄上前,抓住她的手。
季婉清見他這樣,扯起一抹苦笑,“今日一别,怕是再無相見之時。宇澄,康安,你們二人萬事小心,還有奕辰,他一人在京中怕是也不好過。”
“阿姐,不日我便會和郁錦兄一同回京,”季康安故作堅強,可微微顫抖的聲音卻出賣了他,“我會照顧好他。”
“如此,我便放心了。”季婉清溫婉從容,一如往日站在他身前替自己說話時那樣。
“阿姐!”她這次不曾回頭,季宇澄也不曾抓住季婉清,唯有撕心裂肺的呼喚,深深印在了心中。
……
“你們幾個,倒是情誼深厚,”慕容熙心中不滿,“哼,竟顯得我是那拆散你們兄弟姐妹的惡人了。”
“将軍說笑了。”季婉清跟着他一路回到玉胡最大的營帳中。
她主動起身為慕容熙倒了一杯酒,“将軍,請。”
慕容熙腰間佩劍尚未來得及放到一旁,季婉清主動喂他喝酒,杯酒下肚,纖細的手将杯子放回去。
她故作輕松,和慕容熙抱在一起,“将軍,妾身今生實乃三生有幸,才得遇你。”
“你能這麼想最好。”他動作拘謹,手虛虛環住她的腰。
季婉清卻猛地拔下發梢間的金簪,狠狠朝他咽喉刺去。
慕容熙瞪大了雙眼,迅速放開她,起身後撤,跟季婉清拉開距離。
見此計不成,季婉清暗道果真如此,快步上前抽出慕容熙腰間佩劍,“慕容熙,你别忘了,我是大梁的公主。”她把劍橫在自己脖頸上,不給他過來奪劍的機會。
“砰!”
利劍掉在地上,劍身尚有血迹,慕容熙呆愣在原地,他本以為季婉清是真心的,卻不曾想這一切都是演給自己的一場戲。
……
朔州城内,人群熙熙攘攘,似乎對城外的事毫不知情。他們走在大街上,偶爾會有百姓過來問上幾句。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過去那樣,但有些人卻怎麼都笑不出來了。
“你們還是快些回去吧。”季宇澄站定,見他們并無返京之意,不由開口提醒,“現在京中不能沒有你。”
“我知道,我們今晚便走。”季康安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你自己……罷了,若是有需要,就去裴府。”
“放心,我可不會跟你客氣。”季宇澄看着偌大的朔州,無奈歎氣,“你不必太過擔心,這是他們拿命守着的城。”
“嗯,那你,多加保重。”季康安向他辭别,轉身和江郁錦一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