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樂樂坐在馬路邊,手裡握着杯珍珠奶茶,喝一口,哭兩聲,再喝一口,嚼兩下,再哭兩聲,如此循環,奶茶半天都沒喝進去多少,又全化成眼淚流出來了。
墨南炙在一邊陪着,問他:“吃烤腸嗎?”
林樂樂搖搖頭:“我心裡太難受了,吃不下去。”
墨南炙:“那冰激淩要嗎?”
林樂樂:“那就香草味兒的吧。”
墨南炙:“等着。”
最後一人一個冰激淩,終于止住了林樂樂的哭聲。
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事情是怎麼到了今天這種地步的,抽噎着問墨南炙:“墨叔叔,宮老闆和白先生為什麼要吵架呀,我剛入職的時候他倆明明好好的,後來就一直吵,是因為我嗎?”
“跟你沒關系,”墨南炙道:“車禍之前他倆就在鬧離婚,不過後來被車禍耽誤了,現在隻是舊事重提,有你沒你都一樣。”
林樂樂:“可我不想讓他們離婚。”
墨南炙:“我還不想讓我哥做手術呢,但這些事本來就應該聽當事人的,你和我隻能幫忙,卻不能替他們做決定,明白嗎?”
林樂樂:“那一開始宮老闆就替白先生做過決定了呀。”
墨南炙:“那時候我哥剛醒過來,一身是傷,眼睛又瞎了,反抗不了。”
林樂樂:“那你為什麼不幫忙?”
“我默認了,”墨南炙道:“比起讓我哥死在手術台上,我甯願他是個瞎子,照顧他一輩子也沒關系。”
林樂樂:“既然你一開始就站隊了,那現在為什麼不站到底?為什麼要躲出來讓他們自己解決?宮老闆那麼激動,他傷害白先生怎麼辦?”
墨南炙:“他不會的,借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
林樂樂:“但是白先生還是瞎子啊,宮老闆就算不會傷害白先生,但是能不讓他出門,不讓他去醫院,不讓他做手術。”
墨南炙笑了笑:“哦,是嗎。”
“你就不怕我繼續不讓你出門嗎?”
宮南澤收拾幹淨家裡,又添了貓糧,轉頭見墨白始終坐在沙發上,手裡翻着一本書,姿态從容安然,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擦幹淨手,坐到墨白對面,又說:“說開了也好,至少我會防你,林樂樂我會換掉,我絕不會再讓他幫你。”
墨白手指微動,翻了一頁書:“樂樂沒幫過我,他不知道。”
宮南澤:“幫不幫都好,他什麼都聽你的,你覺得我還會把這麼不穩定的因素留在你身邊嗎?”
“這已經不是你能說了算的,南澤,”墨白笑了笑,将那本翻過無數次的盲文版《刑法》朝着宮南澤的方向遞出去:“醫院已經訂好了,最晚一個月後的今天我會入住,假如到那天我還沒有出現,律師會以非法拘禁的理由起訴你,當然,我不介意再加一條虐待。”
宮南澤接過那本書,指腹不自覺在紙頁上摩擦,凸起的圓點并不鋒利,劃過皮膚時卻帶來一道道鈍痛。至此才明白,在他背着墨白成立自己的公司,一點一點拓展業務,還悄悄吞掉墨白幾個項目時,墨白也在為自己做打算,他想重見光明,為了這個目的他可以死,可以鬧,甚至不惜送枕邊人進監獄。
他還是小瞧了墨白,他家丈夫這一輩子從來都隻能控制别人,不管到什麼時候,都不肯讓自己落入下風,要不是墨白心軟,提前跟他攤牌,隻怕他直到被帶走調查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早就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你是什麼時候跟你的律師聯系上的?”宮南澤道:“樂樂說過,手機一直在他手裡,你連碰都不碰。”
墨白笑了笑:“好的律師不需要問太多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他就算不來找我,難道不能去找我的主治醫師嗎?話說回來,你新公司需要法務嗎?我也可以給你推薦一個。”
宮南澤:“林樂樂也是你千挑萬選出來的吧?怪不得你要換那麼多保姆,因為以前那些人你都試探過,全都沒辦法利用。”
“我從沒想過利用樂樂,他是真心對我好,所以我給他什麼都是應該的,”墨白道:“況且假如你和我真有對簿公堂的那一天,隻要他把自己看到的說出來,就會成為我的證據。”
他靜靜坐在沙發上,看上去仍是那塊單薄到一碰即碎的玉,說出的話卻冷硬似鐵,能在人心上劃出血痕:“宮南澤,你是選擇開開心心送我去醫院,準備好迎接我的光明或者屍體,成全我們做夫妻的最後一段時光,還是想跟我一起站上法庭,收一張限制令,從此連我身邊都不能接近?”
宮南澤已經不知該說什麼,恩愛夫妻走到今天這種你死我活的境地,是他一個人的責任嗎?
可他從沒想過傷害墨白,之前所作所為不過是心裡有氣無處發洩罷了,他并非不想讓墨白複明,隻是比起眼睛來,他更想要墨白的命。
活着的命。
墨白不會不懂,可是他怎麼能這樣報複?
他們是七年夫妻啊,墨白在做這一切的時候到底是怎麼做到絕對冷靜,一項一項不露痕迹完成的?
他就是個傻子,竟然還以為能跟墨白修複關系。
可是明明最開始,錯的人是墨白啊。
宮南澤擡起頭,正對上墨白空洞的雙眼,像是極光轉瞬即逝,隻剩濃重黑夜籠罩,他開口問道:“在去醫院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
墨白:“你問吧。”
宮南澤:“你當初,到底為什麼要跟我結婚。”
“愛呀,當然愛,愛得死去活來的,我看着都惡心,”墨南炙道:“我哥這種人,他不願意的事誰也勉強不了,隻有他操縱别人的份,他能跟宮南澤結婚,那就說明一定是遇見真愛了。”
林樂樂吃着烤腸,問道:“那為什麼還要鬧離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