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蓬笑着看他:“樂樂,我不能再置身事外下去了,叔叔為了我爸媽,為了我,一個人追殺張铎二十年,可是如果張铎不出現,我甚至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他瞞得太好,也一個人承擔了太多,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再無動于衷。”
林樂樂不知還能說什麼,近乎絕望地問他:“張蓬,你不喜歡我了嗎?既然你喜歡我,不該聽我的話嗎?”
張蓬沉默一會兒,說道:“樂樂,我喜歡你啊,因為太喜歡你了,所以我特别恨我自己,為什麼是個精神病。”
林樂樂還想說話,張蓬擡手虛按住他的嘴,林樂樂這才發現張蓬手腕上是空的,早就沒有了手铐的影子,他說會用發卡開手铐,竟然沒開玩笑。
張蓬不讓他開口,繼續說下去:“樂樂,我小的時候叔叔跟我說,抑郁症是病,就像感冒,胃疼,風濕,病就是病,沒有高低貴賤,别人怎麼看我是别人的事,至少我不能看不起我自己。病了就會不舒服,這是很正常的事,感覺痛苦就想辦法緩解,不要去想世上痛苦的人那麼多,很多人活着都艱難,我這又算什麼。”
“叔叔說,痛苦是不能比較的,别人的痛苦再深,我的痛苦也不會因此消失,覺得痛苦很正常,因為我病了,我首先要做的是治病,而不是去看更多人的痛苦,比較出我有多幸福,最後假裝痛苦不存在。”
“就像醫生不會跟一個感冒的病人說,你看看ICU裡那麼多重症患者,你這點兒症狀還好意思來浪費醫療資源?他說醫院裡不會因為收了很多絕症病人就不給輕症患者看了,我也不能因為生活條件優渥于很多人,就把一切都歸咎于我矯情,我隻需要像正常人一樣去治病,這就夠了。”
“我聽他的話,治療了很多年,我接受我自己是個病人的事實,不恨不怨,直到我遇見了你,第一次,我痛恨我是個别人眼裡的……精神病。”
“我知道白先生墨叔叔他們不是讨厭我,他們隻是太愛你了,不放心你跟我這種人接觸,人之常情,誰會願意自己的孩子跟精神病人糾纏不清呢?”
“可是樂樂,就算什麼都明白,我還是會想,如果我從一開始就是個正常人該多好,這樣我就能光明正大追求你,跟你相處,也能理直氣壯說我一定會對你好,讓白先生放心。那樣我們就不會用這種尴尬地方式相遇,或許我會成為一個優秀的醫生,在你陪白先生住院的時候,成為他的主治醫師,而不是,讓人畏懼的精神病患。”
“今天我才知道,原來這一切本來是可以實現的,如果我媽媽沒被張铎害死,如果我沒有親眼看見爸爸跳樓,如果我好好長大……”
他說着說着笑出了聲,像在講述童年趣事,手慢慢伸向林樂樂的手铐,也不知怎麼做到的,就聽咔哒一聲,一邊已經被摘下來。林樂樂還沒來得及詫異,又見張蓬将這一端铐在了暖氣管道上。
林樂樂慌張不已,想喊,又怕外面的人聽見,隻好模糊着淚眼問他:“你要幹什麼?你到底想幹什麼?”
張蓬站起來看着他,說道:“回不到正軌了,但是我要做點兒什麼,我父母的仇,我二叔的恨,總要有個了斷,結束在我手裡,剛剛好。”
話已說盡,他想摸摸林樂樂頭頂,手卻頓在半空,最終也沒有碰他,隻是把發卡重新給他戴上,動作輕柔,一觸即分:“白先生會來救你的。”
确定範圍後,墨白聯系了一個當地的無人機團隊去幫墨南炙的忙,他跟張衍趕過去需要不短時間,路上打電話聯系時,他還能聽見弟弟跟旁邊人的說話聲。
“藏起來點兒别讓人發現……有沒有既清楚又不會被看到的角度?我看看……不是,沒有,下一棟。”
墨白問他:“找得怎麼樣了?”
墨南炙歎口氣:“哪有這麼快,上科技手段也得有個過程吧,我在這兒看無人機呢,我帶來的人還是傳統手藝,一間一間找,還真發現好幾個活口,兩個流浪漢,三個半夜不睡覺出來探險的小孩兒,還有一家釘子戶。”
墨白嫌他煩:“說重點。”
墨南炙态度立刻端正起來:“重點就是沒找到……等等,就那邊那個,封上的窗戶,離近點兒,再離近點兒……聲音還能再調清晰點兒嗎?卧槽,那不會是……”
墨白聽見他跟旁邊人說話,呼吸都不自覺屏住,仿佛也在現場盯守無人機,不小心發現了一點兒蛛絲馬迹,生怕呼吸聲大了驚擾到操作的人。
電話裡許久無聲,墨白和張衍交流了一個眼神,試探問道:“看見什麼了?”
隻能聽見低聲交談,聽不清說的什麼,墨南炙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們還有多久到?我好像……聽見有人喊救命。”
一定是林樂樂和張蓬,等了這麼久終于有眉目,墨白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無聲看了一眼駕駛座上的張衍,還沒等問出口,張衍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三十分鐘。”
這段路程按照正常速度開,怎麼也要一個多小時,壓縮到三十分鐘的話,張衍的駕照極有可能要保不住了。
駕照保不保得住無所謂,命還得要,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沉住氣,萬一那倆小的沒事,他倆中途撞死就太可惜了,再說還有墨南炙在現場,他趕過去會快得多,墨白沉默一下,對着電話裡說:“四十……”
“二十分鐘,”張衍打斷:“導航上有條近路,我們穿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