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房裡除了雁奴的哭聲,可以說安靜的落針可聞,姝奕千算萬算沒有想到雁奴是因為這個。
更沒有想到雁奴曾經也是被拐走的姑娘之一,因為她不服管束被老鸨子灌了藥酒,委身與那青樓恩客,一朝藥醒之後她趁着周圍人放松警惕,一路逃了出來。
後來被她師父所救,跟着師父學習武藝,她活的像是一把無堅不摧的鋼刀,除了報仇,這世上也沒有什麼讓她畏懼猶豫的,她變得看似沒有了軟肋,一心隻為報仇。
如今心裡有了人,她卻嫌棄自己不夠完美,滿心擔憂着恐懼着,哪裡還有一點曾經俠客的氣勢。
姝奕一時心裡百味雜陳,直到懷中的人哭得逐漸沒有了力氣,人好像也冷靜了下來,她才試探着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或許和大哥說了,他并不會在意這些呢?”
畢竟當初江長生為了喜歡的人,都上趕着幫着對方伺候前夫的母親,他看中的是人,而并不是那些世俗之下的完美。
“不,這事兒不能讓他知道,沒有一個男人會不在意這些的。”剛才稍微冷靜下來的人,這會兒情緒突然又激動了起來,姝奕看着她神色有些哭得有些恍惚,她也不敢再說此時。
“作為旁觀者,我還是建議你和大哥說一下,他真的不是那種拘泥于世俗的人,時辰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要是還有什麼想說的,或者我能幫得上的地方,你隻管和我說,今日你也累了,别多想早點休息吧。”
從耳房出來的時候,院子裡已經落了白白的一層雪,映得這天地間好像都亮了很多,隐約雪地上好像有一串腳印,可家裡人好像也都已經熄了燈,院子裡有些暗她看的不真切,便也沒有放在心上。
擡起頭唯有江林木的房間還亮着明黃,姝奕回到屋裡的時候,江林木已經洗漱完,給她也打了一盆熱乎乎的洗腳水,她拍着肩頭上的雪,看着那盆心裡都是暖的。
江林木也趕忙上前幫她拍着雪沫子,一雙眉頭皺緊,“下雪了?”
“嗯,下了,過去的時候雪還不大,這麼一會兒功夫那雪簌簌的都蓋過來地皮了。”
他趕忙給她倒了一杯熱水,“瞧見雪下這麼大,怎麼不喊我給你送把傘?”
他們的房間和雁奴的耳房斜對着,若是姝奕喊一嗓子他也必然能聽到。
“就這麼兩步的路,大晚上的我還要吵到其他人不成?讓祖母他們曉得了,嘴上不說什麼,可心裡不得說我張狂的沒邊兒了?”
家裡人對她好,她自然是曉得的,可江林木願意寵着她,但不代表着家裡人都願意這樣慣着她,至少姝奕在家裡,從未忘記自己是孫媳婦的身份。
喝着熱水,腳也泡在熱水裡,姝奕對現在的生活十分的滿足,也十分的珍惜,并不想做那恃寵而驕的人。
臨睡前,姝奕将雁奴的事兒和江林木說了,在聽完整件事的過程,曉得當初雁奴交代身份的時候,故意隐瞞了這件事,江林木的态度也十分的淡然。
“大哥不會在意的。”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可……這件事最好還是讓他們自己去說。”
江林木聞言不置可否,就這兩人的性子,一個不說一個不問,也不曉得會拖到什麼時候去。
姝奕也忍不住歎息,就雁奴這性子,她不信江長生不在意這些,說到底她對于江長生的認識似乎還是不夠。
可對于曾經江長生和李盈盈的事兒,她也不能說,說出來憑白給人心裡添堵。
第二天一早,姝奕捧着一個小匣子去了祖母的屋裡,“你這丫頭剛回來,怎麼也不曉得偷個懶多睡一會兒,這麼早怎麼就過來了?”
這邊林春花也才醒,正在擦着頭油挽發髻,看着姝奕進眼裡滿是喜愛和驚訝。
“這麼早過來自然是因為心裡揣着喜事,早早的睡不安就過來和祖母說說,咱們也一起開心開心。”
戴好姝奕送給她的銀簪子,林春花笑眯眯拉着她的手,兩人坐在了炕頭上,姝奕将手裡的小匣子放在了炕桌上。
“祖母打開瞧瞧?”她滿眼的期待,嘴角更是壓不住的翹起來。
應了她的話,林春花也好奇這是什麼東西,一邊說着一邊打開匣子,“這是什麼寶貝啊,讓我們奕兒都開心的夜不能……”
蓋子一瞬間被打開,裡面一個個小巧的元寶,整整齊齊摞在匣子裡,林春花沒說完的話也都盡數噎了回去,她盯着匣子裡的銀元寶,看了又看,甚至覺得是自己眼花了,小心翼翼的伸手摸摸。
看着她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姝奕心裡既覺得心酸心疼,又有些好笑,她伸過去手拿起一錠銀元寶,直接塞到了祖母的手裡。
“祖母再細瞧瞧?這裡面可是有足足五十兩呢,我和夫君瞧着,咱們也不用等到秋收之後了,明年開春不結冰的時候,咱們就可以招人蓋瓦房喽。”
林春花摸着那肥嘟嘟甚是可愛的元寶,愣是濕潤了眼角,“丫頭啊,我這一把老骨頭,做夢也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這麼多的銀子,這可都是你辛苦掙來的啊,你真願意拿出來,給咱們家裡蓋房子?”
她說着擡起眼皮,眼睛不知何時已經紅了起來,眼尾帶着幾分濕潤的水氣,姝奕擡手将她眼尾那滴欲落不落的淚珠抹去。
“祖母,您也說了,這房子是給咱們家蓋的,我拿錢給我自個兒的家蓋房子,那哪裡還有什麼舍不得,您若是和我生分了,不拿奕兒當自己的孫女,那您就把這銀子還給我吧。”
林春花望着她玩笑的眼眸,望着她眼裡對這個家的誠意,嗓子裡一陣哽咽,心裡更是千頭萬緒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她放下手裡的銀錠子,推開小炕桌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閨女啊,你就是我們江家的貴人,江家祖上定然是做了濟世救人的大功德,老天爺才派你來了我們家。”
姝奕也回抱着對方,眼圈也有些發紅,“是我該感謝你們的,是這個家讓我感覺到了溫暖和踏實,不管走到哪裡,我都曉得你們會站在我的身後,這次給我這麼大的勇氣,敢去給知府的女兒診病解毒,祖母,謝謝你,也謝謝夫君……”
祖孫二人抱着哭了一泡,兩人也都有些羞臊起來,擦了擦臉上的淚,看着桌子上的銀錠子,是越看越喜愛。
林春花不曉得要怎麼愛眼前的丫頭,直接在早飯的時候,大手一揮的說道:“今年過年咱們都上緊些,二郎現在可是秀才了,這到時候上門來拜年走動的不會少,但今年累着誰,都不許讓二郎媳婦插手幹活兒。”
說着她看向大兒媳婦,“咱們娘倆受點累,這掃塵、漿洗、過油都有咱們倆包了,其餘的交給老大老二,二郎負責寫對子、桃符,大郎跟着我幹活,雁奴和祿安跟着你們大伯母幹活。”
聽着這個安排,姝奕哭笑不得,“祖母,這過年還得是參與進來,一起準備東西,如此才更有年味,您這讓我閑着……這……這還有什麼意思啊。”
奈何林春花才不聽她的,直接說道:“你要是覺得沒意思,就讓祿安帶着你去點炮玩兒,再不行和村裡那群孩子耍去,你可是咱們家裡的功臣,今年就得歇着養着。”
林春花決定的事兒,家裡人自然不會有意見,雖然老大一家不強出母親為何突然如此,可也都十分聽話的應下。
江長生本就不在意這些,祖母安排什麼活兒他就幹什麼,至于别人幹不幹活兒,幹什麼活兒,他才不管呢。
趁着祖母說話,其餘的人都沒有注意他這裡,順手将自己碗裡的煎蛋夾給了身邊的雁奴,怕對方還給他,更是恨不能将自己的碗焊在臉上不拿下來,往嘴裡扒了幾下就把飯都吃完了,放下筷子就去竈房燒熱水。
今日要掃房子擦洗,這熱水自然少不得。
雁奴看着他跑的飛快,夾在筷子上的雞蛋也無法還回去,隻好悶頭吃了起來,嘴角的彎起來的弧度卻是怎麼都壓不住的。
雖然祖母說讓江林木隻管着寫對聯和桃符,可他也不想閑着,于是跟在大哥的身後進了竈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