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蟬鳴穿過半開的玻璃窗,在堆滿演算紙的課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江缪歡把自動鉛筆轉得飛快,金屬筆帽折射出的陽光在白色牆面上劃出銀亮的弧線。他的餘光不由自主地往走廊飄——那個總提前到的身影今天居然卡點。
姜祎推開後門時帶起一陣穿堂風,深藍色校服衣擺揚起又落下,露出那不堪一握的腰肢,盡管是在寬大校服的包裹下,依舊能看出衣服的空洞。
“今天怎麼這麼反常?”江缪歡嘀咕着,手指無意識地在草稿紙上劃出一道歪斜的函數曲線。
班級裡的空位不是很多了,在看到顧博遠身旁的空位時,姜祎火速把目光定在江缪歡的旁邊。江缪歡也難得體貼,把旁邊的椅子拉開,金屬椅腿與地面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響。
“今天怎麼這麼晚?吃早飯沒?”江缪歡把自動鉛筆轉得更快了,筆帽在陽光中劃出連續的銀環。雖然競賽培訓的時間是用的放假時間,但姜祎這人的性子,能早一般就不會晚。沒得到回應,他直接從書包裡拿出一袋牛奶:“不用太感動啊。”
姜祎接過牛奶,放在嘴邊時睫毛輕顫:“昨晚失眠了。”
“為什麼失眠?想我想得睡不着?”江缪歡故意把"想我"二字咬得很重,筆尖在草稿紙上洇開一小團墨漬。
姜祎沉默着撕開牛奶袋,吸管刺破包裝的聲音清脆得像冰裂。她有時候挺佩服江缪歡這厚臉皮的,自己要是有他一半,估計會少很多煩惱。
“我昨晚給你報備那麼多,幹嘛不回我?”江缪歡突然傾身靠近,校服領口蹭過姜祎的草稿紙。
說起這個,姜祎握着牛奶袋的手指驟然收緊。昨晚江缪歡也不知道抽什麼瘋,從和朋友出去玩到去看望醫院的朋友,再到吃飯、回家,甚至睡覺,事無巨細地發了四十七條消息。手機屏幕在黑暗中明滅如螢火,她盯着那些标點符号,直到晨光染白窗簾。
“我讓你周五那天發,你發周日的顯然是零分試卷。”姜祎把牛奶袋捏出細微的褶皺。
“那我好歹有個态度是不是~”江缪歡拖長了尾音,指尖在姜祎眼前打了個響指,“咱倆不都和好了?”
“回你的話,我們也太暧昧了吧。”姜祎的聲音輕得像飄在空氣中的蒲公英種子。
江缪歡微微挑眉,整個身子往前湊,兩人四目相對近在咫尺。姜祎倒是難得沒躲,就這麼靜靜看着江缪歡。他瞳孔裡映着自己的倒影,還有窗外搖曳的梧桐葉。
“那你做我旁邊,豈不是更暧昧?”江缪歡眉眼帶笑,手指輕輕撥了下姜祎的劉海。
姜祎突然把卷子橫在兩人之間:“我坐你旁邊,是為了方便你給我講題,江同學連這點公私分明都做不到嗎?”
“倘若我就說是不想分呢?”江缪歡的指尖沿着試卷邊緣遊走,“我就是想跟你糾纏不清呢?”
姜祎起身把喝完的牛奶扔掉,塑料瓶在垃圾桶裡發出悶悶的聲響:“我分的清就行。”
“顧博遠喜歡你。”江缪歡突然開口,目光投向第三組前排。顧博遠正把課本豎在課桌上,目光卻時不時往這邊飄。
姜祎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正好對上顧博遠慌亂移開的目光:“怎麼,說錯了?”
“因為他跟我說了幾句話?”姜祎也沒想到在這能看到顧博遠,但見面總歸是要說話的。
“我之前可沒見過他,這次來,八成是為了你。”江缪歡轉着筆,筆尖在草稿紙上畫着不規則的圓。顧博遠學習成績怎麼樣,他并不是很清楚,但絕對不是出彩的人。
“我管不了别人,自己遠離就好,總不好耽誤人家。”姜祎重新坐下,手指無意識地在草稿紙上畫着。
聽到這話,江缪歡很是滿意:“所以你沒有遠離我。”
“……”姜祎甚至在懷疑,自己坐在江缪歡旁邊,到底是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你怎麼總是過度解讀呢?”
“那你能不能稍微露出點破綻呢?”
“什麼破綻?”
江缪歡突然壓低聲音:“你希望我陪着你。”
輕飄飄的話,直直戳進了姜祎的心裡。她低頭看着草稿紙上歪歪扭扭的圖像,突然發現那些曲線竟像極了心電圖的起伏。
慶幸老師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緩解了姜祎要回應的話語。
顧博遠拎着奶茶過來的時候,姜祎正在解最後一道大題。她慣用左手壓住草稿紙左上角,右手執筆從紙面三分之二處起筆,額發被窗縫漏進的風掀起又落下,在鼻梁投下忽深忽淺的陰影,像正在發生偏振的光束。
“祎祎,三分糖去冰的茉莉奶綠。”顧博遠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時,姜祎的筆尖在紙面輕點三下——這是她思考時無意識的小動作。奶茶杯沿突然橫插進她的視線,攪碎了草稿紙上精心構建的對稱性。
她微微蹙眉,發現顧博遠特意把吸管口轉到了與紙面坐标系45度夾角的位置。
“熱量攝入會影響思維敏捷度。”江缪歡轉起手中的筆,“現在喝了奶茶,這道題,估計解不出來了。”
“不好意思啊缪歡,我不知道你也在這,當時定的時候就隻定了我們倆的,要不我現在再給你點一杯?”
“不用。”江缪歡站起身,簡單活動了下,“我也沒想到,在這,能碰到你。”輕飄飄的一句話,像是戳穿了顧博遠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