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初秋，總是浸染着一種揮之不去的潮濕。空氣裡彌漫着海腥味，以及……鐵鏽的味道。

彼陽工廠那扇鏽迹斑斑的大鐵門，此刻如同地獄的入口，敞開着，吞吐着混亂與絕望。冰冷的雨絲不知何時開始飄落，混雜着地面上尚未幹涸的、觸目驚心的暗紅。

趙亦桐跪在冰冷的混凝土地上，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和衣服，寒意刺骨，卻遠不及她心底那片荒蕪的萬分之一。

她的視線模糊，淚水早已流幹，隻剩下眼眶中灼燒般的疼痛。就在幾步之外，姐姐趙亦清了無生氣地躺在那裡，後腦勺的血泊在雨水中暈開，那雙總是帶着溫柔笑意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鉛灰色的天空，再也不會閉上了。

不遠處，姐夫，那個平日裡憨厚老實、對姐姐言聽計從的男人，此刻雙目赤紅，如同困獸般被幾個穿着制服的保安死死按在地上。他手裡還緊緊攥着一根沾滿了血迹和腦漿的防爆棍——那是剛剛結束他妻子生命，也被他用來結束了那個保安生命的兇器。他的嘶吼早已沙啞，隻剩下絕望的喘息和喉嚨裡發出的嗚咽。

前一天，是父親。那個一輩子勤勤懇懇、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她們姐妹身上的男人，在回家的路上，因為一口憋屈氣，心髒驟停，甚至沒能看到趙亦桐最後一面。他就那樣倒在了冰冷的路邊，像一片被秋風吹落的枯葉。

警笛聲由遠及近，尖銳刺耳，撕裂了這片被死亡籠罩的黃昏。

趙亦桐緩緩擡起頭，雨水順着她蒼白的臉頰滑落，分不清是雨還是無助的淚。她的目光穿過混亂的人群，穿過冰冷的雨幕，投向遙遠的天際線，那裡矗立着海城最顯赫的地标——蕭氏集團總部大樓，如同一座冰冷而漠然的巨獸，俯瞰着這片土地上發生的、微不足道的悲劇。

蕭氏集團。

蕭慕。

這兩個名字，如同淬毒的刻刀，一筆一劃，深深地烙印在她靈魂的最深處。

裁員、微薄的補償、父親的猝死、姐姐的枉死、姐夫的牢獄之災……這一切，都源于那座大樓裡某個高高在上的人，一個可能連彼陽工廠名字都記不清的決策者的“商業效率”。

一股冰冷徹骨的恨意，從她麻木的心髒深處，如同藤蔓般瘋狂滋生，纏繞住她的四肢百骸，凍結了她所有的脆弱和眼淚。

她慢慢地站起身，雨水勾勒出她單薄卻異常挺直的脊背。她看着姐姐冰冷的屍體，看着姐夫被戴上手铐押走，看着周圍那些同樣悲憤卻又無力的工友們。

“蕭慕……”她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頓地低語，聲音平靜得可怕，“還有你的蕭氏集團……我趙亦桐對天發誓，此生若不讓你們血債血償，我……誓不為人，我要毀掉你們。”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這世間所有的污穢與罪惡，都沖刷進無盡的黑暗之中。而黑暗裡，一朵複仇的花，已然無聲綻放。

衆生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