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喬晏的情緒終于平靜下來,他緩緩松開江熠明的手,指尖有意無意之間擦過那道蜿蜒的傷疤。
在某些時候,這傷疤的粗砺質感會讓喬晏瀕臨滅頂般的窒息,劃過皮膚時更是會帶起一陣顫栗。
此刻江熠明難得沒那麼高高在上,喬晏的指尖忽然一頓,很輕地落在那道長疤上。
哪怕看上去已經愈合許久,也能窺見當初傷得有多嚴重,像是被什麼利器狠狠劃出來的。
喬晏小心翼翼地摩挲,鬼使神差地問:“疼嗎?”
頭頂的呼吸陡然急促一瞬,緊接着江熠明就冷着臉抽出了手,似乎是對喬晏這個動作有些不滿,“别問不該問的。”
喬晏一僵,随即收回手。
命運總是格外喜歡和人開玩笑,今晚發生的種種和兩年前如出一轍,像是提醒,又更像警告。
提醒他不要貪戀短暫易逝的美好,警告他不要再把江熠明當成救命稻草。
于是喬晏整理好情緒,主動說道:“今晚謝謝江先生來接我,時間太晚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你又打算在醫院裡守一晚上?”江熠明反問,“明天的戲不拍了?”
“在這裡待着我會安心一些,我還想進去看一眼,不會影響明天拍戲的。”喬晏言辭懇切,“錢銳哥應該還沒走,我聯系不上李藝,明天可能需要他送我去片場了,可以嗎?”
江熠明淡淡:“不用再聯系他了。”
扔下這句話,江熠明幾乎是片刻不留地離開了。
直到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範圍,喬晏才收回視線。
那個陪在他身邊等一整晚的江熠明,果然不會再出現了。
不久後,錢銳匆匆回到病房外,剛推門進去,正好透過玻璃看到裡面穿着無菌服的喬晏。
喬晏并沒有注意到外面,隻是靜靜地在床邊站了許久,倏然毫無預兆地直直跪了下去。
從小被人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小少爺這副樣子,看得錢銳心髒狠狠一抽,匆匆别過頭去。
等喬晏出來時,神情已經看不出任何異樣,錢銳佯裝剛從外面進來的樣子,“楊助說你原來的助理被開除了,新助理還在找,讓我這幾天先給你當個助理,正好公司這段時間不忙,有什麼事情也好商量。”
說着把手中商務車的鑰匙拿出來晃了晃,“别墅的人還送來了一套厚衣服,明天降溫,你穿這個太薄了。至于外套,”錢銳指了指喬晏剛剛脫下放到一旁的黑色羊絨大衣,“就穿這個吧。”
喬晏對楊遠的高效率習以為常,隻是沒想到江熠明會注意到他助理玩忽職守的細節。
至于這件衣服……
幸好他現在不紅,沒什麼狗仔拍,否則要是穿着這件價值接近六位數的大衣去片場,估計會被網友罵死。
“這段時間喬總的情況一直還算平穩,身體各方面指标也都正常,隻是昏迷不醒而已,不知道怎麼會突然這樣…你别太擔心了,會沒事的。”
喬晏看向玻璃内,輕聲道:“是梁文安的安排。”
“什麼?”錢銳反應迅速:“所以他私下聯系你就是為了喬總?他想幹什麼?”
“我進去看過了,父親身上完全沒有搶救之後的痕迹,這都是梁文安計劃的一部分,父親假死,就可以順利離開這裡了。”
“可是這完全是從一個火坑跳到了另一個火坑啊!”錢銳神情嚴肅,“梁家也不是什麼善茬,怎麼不和我先商量一下,也太冒險了。”
喬晏苦笑了一下:“因為他完全沒有給我準備的時間,今天上午才來劇組找的我,晚上就…”
“對不起,我不是責怪你,但這……喬晏,這不行啊。”
“我沒有答應他的合作,”喬晏說道,“但剛剛我想了很久,或許可以利用他。”
“喬晏!”錢銳拖長聲音喊道,“你忘記之前江熠明對你做過的那些事了嗎?不要再拿自己的安全去冒險了!”
“那你說我能怎麼辦?”喬晏輕吸一口氣,“我要繼續當他見不得光的情人、被他限制人身自由,眼睜睜地看着他去找新人,還要說服自己他其實是愛我的嗎?我又不是傻子。别說是愛,他的眼裡從來都沒有過我,留在他身邊,活着跟死了有什麼區别。”
探視間裡安靜得落針可聞,半晌過後,錢銳才擡起頭來,“那你打算怎麼做?”
喬晏不回答,徑自走到玻璃前,病床旁冰冷的機器綠燈倒映在他的眼裡:“對父親而言,最可靠的是喬家。”
不是屬于喬晏那個已然四分五裂的小家,而是那個喬清河一意孤行鬧翻的,盤根錯節、根深蒂固、足以與江氏抗衡的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