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懷中取出一幅畫,在慕遙面前緩緩展開。
慕遙不知不覺間竟全神戒備。
雲岫走後,峥山急匆匆地大步邁入,“我看見雲岫來了。”
峥山在慕遙面前筆直站定,眼神是許久不曾的鄭重。
當年,雲岫和赤帝關系很好,聽說赤帝死後,他還未死心地找過。
他的目光又沉一分,“他來這裡,幹什麼?”
慕遙的臉色半分未變,筆直地看向他,“他來給我看一幅畫,向我找一個人。”
“你給他了嗎?”
沒問找沒找到,卻問那人交給他了嗎,心裡早已經有了答案。
慕遙面色不變,也不着急答,轉身将桌子上的畫遞給峥山。
峥山看了慕遙一眼,将畫展開。
畫中是一名女子站在桃樹下,桃之夭夭,女子長簪斜别,五官精緻,一雙杏眼盈潤,眼尾卻上挑,三分桃色盡落妖娆。
這是一個極好看的女子,可偏偏眉眼身姿與後院中的那人沒半點相似。
峥山看着這幅畫,看了一遍又一遍,難道,真的不是她?
這時,慕遙坐下,輕呷一口茶,又回到了他雲淡風輕的聲音,“峥山,你親眼見過赤帝嗎?”
峥山搖頭。
慕遙不緊不慢地将茶放下,似是輕笑一聲,“我見過。”
峥山聞聲猛然擡頭看向他,而慕遙面色平和,似笑非笑,不可窺探。
——
青绾這邊也來了不速之客。
青绾一遍一遍地輕撫懷中的幼虎,開口道:“我原以為,你不會再來見我了。”
話音剛落,屋中突然白光乍現顯出一個白色身影,之所以是白色身影,是因為她一身白裙由至純至潔的白雲織就,在天河裡由星光蕩滌了千年,璀而不耀,世上難得,再加上一頭銀發如瀑,面色清冷,便成了個白色的人兒,看着便不好親近。
白璃道:“當年的事,不全是你的錯。”
青绾笑了,“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真不容易。”
“你出事的時候,我在人間封閉了五識,未能及時回來。”
“回來做什麼,打我啊?”
“我若在,你必不會這樣艱難。”
青绾搖頭,“都是我自己選的路,與你無關。”
“那你這次回來,又選了怎樣的路,你去通天柱又是要做什麼?”白璃毫不顧忌地開始逼問。
青绾臉上的笑停住了。
白璃沉了聲音,“青绾,你不會不知道通天柱裡有什麼,通天柱後面又有什麼,我知道你心裡有氣有怨,你要去打誰殺誰,我都不會管,可若你敢危及蒼生,我定與你從頭清算,不留情面。”
青绾點點頭,“應當如此。”
見她這副樣子,白璃不禁含了薄怒,“你既回來了,怎麼就不能好好地活着,非得重蹈覆轍?”
青绾面對斥責竟笑了,眼裡是譏诮的不解,“白璃,什麼叫好好活着,我回來了,現在寝食難安,提心吊膽的是他們,我活得好着呢!”
白璃直直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一時間誰也不讓誰,竟是相顧無言。白璃要比她大上許多,她有印象時,白璃已經站在神壇上了,受衆仙祭拜。可能都是神的緣故,青绾第一眼見她時就覺得親切。白璃待她也如妹妹一般,教她法術,授她神責。
她待自己很好,這次的争執,也是由白璃先敗下陣來。
“雲岫得知了你回來的消息,央我帶給你些東西。夷山的結界我們破不了,隻能讓雲岫在外打掩護,我以偶進來。這是給你做的偶,若你不能脫身,隻需将偶放出來;這是雪蓮,能修複靈魂、平穩氣息,可惜極地雪蓮我去晚了……”她看向青绾的手腕,挑了眉梢,“極地雪蓮?”
青绾也看向自己的手腕,白璃向镯子裡注了一股靈力,白玉裡面似乎有水在流動,镯口處雕刻的白花嫣然開放,花瓣恍若初開般鮮豔透徹,似是活的。
白璃道:“且不說極地雪蓮多難得到,将極地雪蓮活植在白玉中,白玉供靈,這樣的巧思,這樣的技術,就是天上最好的匠師恐怕也未必比得上。送你镯子的人,着實費了一番心思。”
她想起了日日夜夜那個男人磨玉的身影,一幕一幕,像是遠在畫中,連同溫暖,都像染在了畫中,看着美,卻遙遠而不可及。
拿着一看就是精心制作的偶,許久,她含笑擡眼,“白璃,這麼多年了,怎麼還口是心非?”
說着像是雲岫求她,她不得不來,可一出手就是極其珍貴的偶。
白璃還是沒什麼表情,她慣常這樣。青绾第一次見她時,她穿着純白的吉服,站在神壇受衆仙祭拜,端穆莊重,不受侵犯,讓人言語謹慎,不敢亵渎。自青绾認識她以來,她表情一直這樣少,連感情都稀薄得可憐。可這樣的人,卻與重岚有一段糾葛,讓人想不明白。
青绾沒在意,接着說:“這偶太珍貴了,白受着損我的壽,我就意思意思,給你份回禮吧。”說着,把懷裡的幼虎舉了起來,“前日撿了個孤虎,無依無靠的,瞧着與我有幾分相像,可我無法養它長大,便送你吧。”
青绾看她看得明白,知道自己說了這樣的話,她是沒法拒絕的。
果然,白璃接了過去,看着放在她懷裡的幼虎,有些不知所措。可突然,她眉一皺,“有人來了,這是雲岫要我給你的符,你若出了山,便憑這個聯系他。”說完人就沒了,而馬上,慕遙推門進來,開口便問:“剛才來人了?”
青绾看着他,點了點頭,“剛才幼虎的主人找來了,把幼虎帶走了。”臉色絲毫沒變,是個慣會撒謊的。
慕遙沒追究,點點頭,“沒受傷吧?”
青绾笑了,“怎麼會受傷,我替她找回了愛寵,還悉心照料,她該感謝我才對。”
慕遙垂眼,辨不清情緒。
青绾側頭,想看清他的表情,他卻擡起了眼,對她說:“山下的山神有件事央我去幫忙,我得下山一趟,你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可願去走走?”
青年郎笑容和煦,連春色都要軟了幾分,隻有她渾然不覺,嬉皮笑臉地答了句:“願意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