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绾驚喜地看着這一幕，途起身，提起燈回到了院子中，又開始澆花。

他溫柔細緻地照顧着這些花，頭一次說一大段的話。

“這裡的人，隻要不是在外面違了規矩灰飛煙滅的，死後都會按照心中所想化成一株花，待時機成熟可轉世投胎，于是便長長久久地開滿了這予生院。你瞧着這一個個的滿心恨怨，面目可憎，死了卻是這般的花團錦簇，恬淡甯靜。活在這世上，如果滿心愁怨又有什麼期盼，如果心無挂礙又有什麼意思。許許多多的人放棄複仇回來做這一株花，畢竟，誰不希望自己是美麗的呢？”

途回頭看向她，一身素衣，身後萬千花開，無與倫比的豔麗。

青绾終于想起來，為什麼覺得途這個名字眼熟了。

古書上曾記載：勃海之東，幽冥之中，有神曰途，掌冤魂惡鬼，無情而生，剛正寡言，不老長生。

從前，那隻是她粗粗掠過看的一句話，而今，他就站在自己眼前。

這裡是神隕之前的幽冥，他是幽冥之神，途。

她突然想到，既是神隕之前的世界，那便有她想要的東西。

她急着走出幽冥，“我何時能出幽冥？”

途說：“你若急，今日便可投胎轉世。”

她尚有疑慮，“可否讓我保存記憶？”

途說：“你不是人間之魂，甚至也不算真正的幽冥之魂，若投胎轉世，或許你會變成妖，或許你會變成魔，至于記憶，留下便留下吧。”

青绾連忙感謝他，他擺擺手，說不必。

他也很久，沒有這樣跟人說過話了。

他歎惋地呼出一口氣，“這裡的鬼魂大多吵鬧哭泣，你并不會哭，這讓我很舒服。”

送青绾到輪回台時，他說：“希望你能做一朵漂亮的花。”

都說途無情剛正，原來竟也有柔軟慈悲心腸。

青绾沖他笑笑，聲音清揚，“途，後會有期。”

他愣了愣，似乎從未有人對他說過這句話，他們總是急急忙忙地離開，那時，他們并不希望再見到他。

緩過神後，他對着青绾說：“後會……有期。”

下一瞬，青绾徹底消失在輪回台。

耳後，嘈雜聲的哭聲似乎又起，連綿不絕，斬殺不斷。

他提燈轉身，緩緩離去。

後會……有期嗎？

——

輪回台裡一片濃重黑霧，她瞧不清楚，再見到光時，已是人間。

她變成了一隻妖，伸伸爪子，貓妖。

是眼前這個人的福澤與深切願望讓她成了妖。

她擡眼望去，望到了一片龍氣。

他輕輕撫摸着她，“從前，她最喜歡你，有什麼話都與你講，小貓啊，你可否告訴我，她都說了些什麼，她是喜歡我……還是厭惡我？”

青绾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繼續窩着睡覺了。

他仍舊抱着她，坐在王位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從前，是她與它說話，現在變成了他。

他終于體會到寂寞無邊是怎麼個滋味。

——

青绾睡了一個飽飽的覺，醒來之後就在皇宮裡亂轉。

她想要的那個東西，其實她也不知道現在在誰的手裡，不過皇宮裡珍寶很多，她可以去碰個運氣。

這就是作為一隻貓的好處，四處亂逛也沒人覺得奇怪。

逛到第三天，終于讓她找到了藏寶閣。

她磨磨爪子，縱身一躍，然後就被抓住了。

她龇牙，嚎叫，被送到了皇帝身邊。

皇帝安撫地摸了摸她後背的毛，“藏寶閣裡有很多刀劍，很危險，你不要去那裡玩。那裡的守衛也不會讓你進去，小心讓他們傷到自己。”

青绾十分抗議，“喵！”

皇帝抓住她四處亂撓的爪子，抱在懷裡，聲音寂寥，“那個人說，他能讓我看見她。小貓，你看看，那是她嗎？”

青绾看過去，一道屏風，屏上朦朦胧胧一道人影，梳着高髻，長長的披帛，看着是一個窈窕美麗的女子。

她跳了下去，跑到屏後，四處張望，沒看到人影。

她低頭尋找，最後找到了隐藏在後面擺弄皮影的匠人，無趣地喵了一聲。

皇帝仍舊長久而癡戀地看着這道模糊的人影，青绾跳到他膝上，卧躺。

一人一貓又這樣度過一個下午。

青绾仍舊執着進藏寶閣，皇帝仍舊執着找奇人巫師與愛妃再見一面。

皇帝毫無進展，但青绾終于找到一個空子，摸進了藏寶閣。

青绾大搖大擺地查看藏寶閣的寶物。

什麼珊瑚，象牙，珍珠，她看都不看，什麼寶劍，寶刀，流星錘，更是一眼不瞅。

她專挑那種放在高處的小盒子，悄咪咪地打開一個，千年靈芝，再打開一個，鲛人淚。

都是俗物。

堂堂一個皇室藏寶閣，全是沒用的東西。

青绾意興闌珊地在架子間跳來跳去，直到她看見一個泛着淡淡藍光的盒子，她剛一伸爪，竟然碰到了結界。

這絕對是好東西了！

青绾興奮地準備破結界，結果被提溜着脖子提到了空中。

她轉頭，看到了守衛大哥的臉。

守衛大哥獰笑，“小東西，不聽話，會被喂狼的。”

“……”

她眼巴巴地看着那個藍盒子。

旁邊的一個守衛拿起了藍盒子，竟要帶走！

她連忙喵嗚喵嗚地叫，奔着藍盒子伸爪。

守衛大哥把她提得更遠了，“别鬧，這可是要給巫師大人的。”

她垂頭喪氣地被守衛大哥再次送到了皇帝身邊。

皇帝沒怪她搗亂，隻是抱着她，喃喃自語：“她不願意見我，我給她辦一場盛大的祭祀，她就會見我了吧。”

“喵……”誰能把藍盒子給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