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大笑,馮張跟着起哄,轉頭見陳彌沒醒,他拍拍陳彌身邊空着的桌子。
“哥們兒别睡了,老劉來了啊。”
陳彌本來就沒睡着。
課間一共十分鐘,醞釀睡意兩分鐘,翻來覆去八分鐘。他滿腦子都是剛才的情境,實在合不上眼。
這事鬧得,擱誰身上誰能睡得着。
“知道了。”略啞的聲音從臂彎發出,帶着點郁悶。
他歎口氣,随便揉了兩下頭發,皺着眉坐起身,後背仰上椅背。
“都起來了吧,我宣布件大喜事——”老劉四下幻視一圈,确認全體就位後,清清嗓子。
陳彌打個哈欠,聽見前座的馮張接話:“什麼喜事兒?”
“咱們班——”老劉眉飛色舞,打算賣的關子被兩聲敲門聲打斷。
“還能是什麼好事,怕是又要繳費。”馮張猜到什麼,轉頭對陳彌說。
繳費算什麼好事。
“我可享不了這福,沒錢。”陳彌從桌洞拿出課本。
“不是,你爸媽還沒打生活費?”馮張一邊顧看着講台的情況,一邊問。
陳彌按下手中的筆,“嗯”一聲。
盡管陳彌爸媽離婚多年,但二人的默契始終保留——倆人都半年沒打生活費了。
要是陳彌成年,生活費兼個職也就有了,不會指望他們那一月兩千塊。關鍵是他未成年,皇城底下管得嚴,兼職實在難找。
“要我說,你再來我家看幾天店,先讓我爸給你救救急。”馮張家在胡同口盤了家小網吧,生意異常火爆,常常缺人手。
“到時候再說。”陳彌不愛麻煩人。
“……”
思緒飄回來的時候,老劉的話早落了地,陳彌沒聽見,早一步翻開了習題冊。
沒一會兒,老劉交代一句“都安靜點”,恭恭敬敬敞開門:“初凝同學,進來吧。”
初凝道了句謝謝老師,緩步邁進教室。
台下的面孔完全陌生,她下意識牽起唇角,說大家好。
“我靠……長得真好看!”
“還真是,那詞怎麼說來着,狠狠地crush……”
身邊的嘀咕吵得陳彌解不出題,他索性擱筆,擡頭瞥過去。
講台邊的女生一身紅白校服,漂亮得太直白,長着張又甜又純的初戀臉,笑容禮貌又得體。
陳彌一愣,手裡的筆沒拿穩,“啪嗒”落地。
另一側,見身邊的同學反響不錯,初凝正要松口氣,如果沒有匆匆一眼,瞥見台下的陳彌——
對視半秒,雙方皆是訝然。
初凝眸光稍頓,驚愕幾秒才反應過來。
……怎麼是他?
老劉不合時宜地笑起來,自發地鼓起掌:“來來來,這是從R大附中轉來咱們班借讀的初凝同學,大家歡迎!”
底下轟然——
“我去,R大附中的,nb!”
“怪不得老劉這麼大張旗鼓,我班要有個R大附的學霸,我也得大張旗鼓。”
“這身校服堪比愛馬仕,誰懂啊,要不是咱們鎖區我絕對也報R大附!”
“問題是您報了也考不上啊,這是本部,分數線卷得要命。”
掌聲持續小半分鐘,初凝尴尬中反應過來,嘴角又快要笑僵。
随後,老劉讓出講台,示意她可以進行自我介紹。
“謝謝大家的歡迎,我叫初凝,初一十五的初,愁雲慘淡萬裡凝的凝,”初凝調整好表情,在黑闆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很榮幸能和大家成為同學,今後請多多指教。”
十分公式化的自我介紹,完全挑不出毛病。
後排一個男生舉起手:“老劉,可以向新同學提問嗎?我這正好有道物理題不會做,她R大附中的,肯定會。”
老劉吹胡子瞪眼,當場怒着駁回:“你小子想都甭想,上課幹瞪眼下課也不問老師?老實點,别吓着新同學。”
初凝并不在意。
“可是老劉,這可不可以得看新同學意願吧?”那同學仍在努力,“給我們展示展示實力也沒什麼。”
老劉一向耳根子軟,本打算再次駁回,可經不住話過腦子,想起這話說得也在理,說不定人家初凝喜歡和新同學互動。
老劉略一尴尬,轉向初凝:“那初凝同學,你接受咱們新同學的提問嗎?”
“哪道題啊?”初凝問。
那同學趕忙拿起試卷小跑到講台,指指那道題,“第一問我會,麻煩您給講講第二問。”
“靜電場題啊,問題不大。”初凝看了眼,從旁拿過那同學的鉛筆,“思路寫旁邊可以嗎?”
“可以可以。”
後排的同學好奇:“老師這是哪道題啊?”
老劉圍上去,激情解說:“嗨,這是湖南乙卷的一道純靜電場大題,第一問是判斷三個點電荷正負,第二問求某點電荷量。這題結合正弦定理算沒問題,出得沒什麼心意,送分的。”
有人質疑:“老師您不是教語文的嗎,還會這個?”
“教語文跟物理好不沖突,我高中當了兩年物理課代表,這都是我們玩剩下的。”
“這不是高一學的嗎?”馮張轉頭跟陳彌搭話。
陳彌點頭:“對,必修三。”
恰好初凝在講台邊寫完公式,問同學能不能看懂。
那同學順着她的思路走,豁然貫通,點了兩下頭,說謝謝。
“初凝同學,我這還有一道題……”
老劉要把人打發走,那同學仍在堅持。
初凝幹脆道:“建議您還是先打好基礎,靜電場是高一學的,高二還問這個,實在不應該。”
“噗。”
陳彌一樂。
“我靠,這姑娘……”馮張驚中回頭,仿佛失去語言總結能力,半天憋不出個合适的形容詞。
心大,夠膽,聰明。
陳彌補充。
眼前場面尴尬起來,初凝又說:“沒有針對同學您的意思。隻是課堂時間寶貴,您有什麼想問的歡迎下課來找我。”
講台邊,老劉聽完初凝的話,默默摘掉眼鏡,抹了抹濕潤的眼眶。
感動,他太感動了。
老劉教書少說也有十幾年的時間,遇到的學生大多想着怎麼玩、怎麼早點下課,早點放學,哪見過初凝這樣想盡辦法延長課堂時間的學生。
優秀,太優秀了。
R大附中的學生就是不一樣。
“哎,瞧瞧人家初凝同學這課堂積極性,真讓老師感動,那咱們先上課——”老劉重新戴上眼鏡,豎起大拇指。
攤開精心準備的教案前,老劉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指指班後門處的空位:“對了,初凝同學,先委屈你坐後邊了,咱們的座位隔半月調一次,考完試老師就給你找個風水寶地坐坐。”
望着講台下陌生的人頭,初凝不合時宜地走了個神,沒注意看那位置。
其實她倒不在意這些。一來是視力好,打小倆眼5.3,從不受前後位置的限制,在哪兒都能看清;二來是不是風水寶地無所謂,她習慣旁若無人地卷生卷死,坐哪兒都一樣。
走下講台,她四下張望幾眼,發覺忘了自己的座位在哪。
老劉已經攤開課本,面目慈愛對着大家:“親愛的同學們,咱們上節課講到哪了?”
不出意料地,又收獲哄堂大笑和滿堂調侃。
算了。初凝無聲咽下疑問。
在尴尬沿着過道走出幾步後,她一時暈頭轉向,懷疑自己繞了遠路。
“同學,這邊兒——”
這時,陳彌隔着幾排座位,向她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