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看着瘦弱,手勁兒卻挺大,一把将初凝拉到沙發落座。
“姑娘,坐下說,喝口水。”
初凝接過茶杯,擡眼看了眼陳彌,後者回個“這是我奶奶”。
她點點頭,一一回話,不敢松懈。
答完一茬,老太太又問一輪:“哎喲,這京片子聽着真舒坦,你家住這附近吧,姓什麼呀?”
“對,”初凝耐着性子回答,“我家就在您隔壁。”
老太太越看越滿意,嘀咕一聲打着燈籠都難找這麼漂亮的。她撫着初凝的手,語氣突然嚴肅:“得,這門婚事我同意了。”
……婚事?
初凝眸光一震:“什麼婚事?”
陳彌也一頭霧水,急忙向老太太解釋:“奶奶,這是我同桌,也是咱家鄰居。您别瞎說話吓着人家。”
“臭小子,真當我老太太老年癡呆了,人家都喊我了。”奶奶說。
陳彌又生氣又想笑。
“要真這麼論,那胡同口修車的王大爺也叫您奶奶呢。”
“去去去,胡扯!”老太太自個兒有一套邏輯理論,也不聽旁人怎麼說,大手一擺,“我們女孩兒說話,你邊兒待着,修電視去!”
初凝處境尴尬,手都快忘了怎麼放:“奶奶,天晚了,我就不打擾您了……”
“說的什麼話,一點兒不打擾——”老太太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熱情地進廚房抓了把糖出來。
陳彌再度開口:“奶奶,您——”
“别逼我老太太彈劾你,修你的電視去!”老太太疾言厲色,對初凝和對自己孫子是兩幅面孔。
“姑娘啊,你再坐會兒,聽奶奶說幾句知心話,奶奶天天自個兒待着,寂寞!”
初凝盛情難卻,又聽老太太說起來。
“你别看這小子混不吝的,天天沒個正形,他可打小就懂事,”老太太說,“我和他爸爸以前做生意,都把他放爺爺奶奶家,這小子七歲就學着炒菜了,孝順着呢……”
初凝瞥了眼陳彌,心道看來人可不能貌相。
“你倆剛談沒多久吧,偉明他要是哪兒不好,你就告訴我,我揍這小子去!”
不知為何,陳彌聽到自己親爹的名,默默松了口氣。
老太太這是又把陳彌認成他爹陳偉明了,順手把初凝認成了張夢。
“奶奶……”
“你這混小子,我是你親媽。”
陳彌無奈,初凝倒是好脾氣地認真聽着。
“這小子啊,哪哪兒都好,就是帶着個孩子。不過你放心,孫子我帶着呢,這孩子也是可憐,打小倒黴,運氣背,烏鴉嘴——”
當事人陳彌聽着,心道這都什麼跟什麼。
“奶奶,咱們改天再聊成嗎,您看這都幾點了,别耽誤我同桌學習。”眼見局面要不可收拾,陳彌又一次打斷。
初凝也道:“奶奶,天不早了,您早點休息吧。”
奶奶心一橫,終于依依不舍地松開她的手,叫陳彌送初凝回家。
“送到家門口再回來!”
“知道了。”
出了院子,陳彌向初凝賠禮道歉:“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我奶奶有阿爾茨海默病,不認人,偉明是我爸,她剛才說的什麼婚事都是胡話,您别跟她計較。”
初凝端着蠟燭,道了句沒關系。
“沒事,奶奶挺好的,還給我這麼多糖。”初凝有點不好意思,從口袋裡掏出一大把大蝦酥。
老太太這回倒是大方,那袋糖本就沒幾個了,這一下都給初凝了。平時她那些老姐妹來家裡做客都不一定有這待遇。
“我能拿走嗎?”初凝端着蠟燭,紅燦燦的燭光映在她臉上。
陳彌皺眉,“都給你了,拿着呗。”
“那行,替我謝謝奶奶,我先回去了。”
陳彌也擺擺手,轉身的瞬間,他想起還有套試題落在快遞櫃沒取。正打算騎車去取,他往門邊一瞥,記憶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等等,初凝——”
陳彌連忙走出幾步,喊住初凝:“問你件事兒,你回來的時候看沒看見我停門口的共享單車?”
初凝抿唇,表情猶豫。
陳彌見狀,說:“怎麼,還有難言之隐?”
初凝又思忖片刻,決定貫徹落實“長痛不如短痛”的理念,實話實說:“你車沒鎖,剛被别人騎走了,也就開門前半分鐘的事。”
陳彌隻覺當頭一棒,玻璃心碎了滿地。
好半天,他調整好心态,問:“你沒攔?”
“攔了,沒攔住,”初凝說,“那人騎得特快,而且我——”
說着,她瞥了眼自己的拖鞋。
陳彌循着看過去,一眼望見那粉拖鞋上的巨大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