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靈終于察覺,擡眼看他,“郭軍師今日前來,有何貴幹?”
聲音裡帶着幾分慵懶。唇角微揚時,那個熟悉的小酒窩若隐若現。
她的眼睛極亮,像是盛着星子,又像是藏着鈎子,輕輕一瞥就能勾住人的魂。
郭嘉聽到她稱呼自己為“軍師”,而不是往日的“郭大哥”,澀澀發問:“孟英,你為何要隐瞞身份?”
孫靈的目光落在他備好的紙筆上,自嘲地笑了笑:“這是要審問我了?”
“主公有意收複徐州。”郭嘉艱難地移開視線,“到那時,我們就是敵人了。”
孫靈坐直身子,烏黑的發絲随着動作滑落,有幾縷調皮地鑽進了微微敞開的領口。
她神色認真起來:“曹司空如今南北兩線作戰,疲于奔命。不如先統一北方,南方之事可以暫緩。我兄長雖攻下徐州,但表面上與曹司空并未撕破臉,這一戰更多是順應民心。”
郭嘉端起茶盞慢慢啜飲,目光卻始終沒離開她。茶水潤濕了他發幹的喉嚨,卻澆不滅心頭那股莫名的燥熱。
“主公志在天下,南方北方都不可偏廢。”
“天下這麼大,何必隻盯着中原這一小塊地方?”
孫靈眼睛亮了起來,像隻發現獵物的狐狸,“北方烏桓、鮮卑、匈奴、羌族這些部族,年年騷擾邊境。與其放任不管,不如徹底收服,一勞永逸解決邊患。”
郭嘉看着她這副狡黠模樣,不由得也勾起嘴角。“北方苦寒之地,收來何用?”
孫靈湊近了些,發間馨香飄過來。“你呀,怎麼不會變廢為寶?”
她掰着手指數道,“遊牧民族的戰馬、牛羊都是重要資源。更别說北方地廣人稀,地下埋着多少金礦鐵礦還沒開采呢!”
見郭嘉若有所思,她繼續道:“再說土地,再貧瘠也能找到适合的作物。幹旱可以修水利,洪澇可以築堤壩。你們總說蠻夷兇悍,可曹公的虎豹騎難道是擺設?”
郭嘉的思緒有些飄忽。眼前這個女子談起軍政要務時,眼中閃着的光彩比任何時候都動人。
“你怎會對北方這麼了解?”
孫靈一笑,“就許你們有細作,不許我打聽消息?”
兩人又深入讨論了許久。孫靈詳細分析了北方各部落的情況,建議采取分化瓦解的策略。
“打仗容易建設難。光靠武力征服不夠,得讓他們定居下來,教他們耕種、紡織、建城、修路。江東在治理山越時就是這樣做的,效果很好。”
說到興起時,她赤着的雙足不自覺地輕輕晃動。郭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抹瑩白,喉結動了動。
“遊牧民族習慣了遷徙,要他們定居恐怕不易。”
“所以才要雙管齊下啊。”孫靈眼睛彎成月牙,“保留部分牧區,同時開辟農田。讓他們慢慢适應,幾代人下來自然就漢化了。這樣既解決了邊患,又增加了人口賦稅,豈不一舉多得?”
她說得頭頭是道,連最頑固的部落長老會如何反對、年輕一輩會如何動搖都考慮到了。
郭嘉靜靜聽着,不時點頭。孫靈說的每一條建議都切中要害,既考慮到了北方的實際情況,又符合曹操的治國理念。
孫靈慢悠悠地剝着葡萄,紫紅的汁水染在指尖,又順着唇角滑下一道痕迹。粉嫩靈活的香舌輕輕一舔,那抹豔色便消失不見。
郭嘉的視線黏在她唇上。他垂下眼睛,又問了一遍,“為何要隐瞞身份?”
孫靈将葡萄籽吐在帕子上,擡眼看他:“為何要暗殺我兄長?”
郭嘉的呼吸明顯一滞。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手背上的青筋隐約可見。
他的目光微微閃躲,“孫伯符得罪了許貢的門客,我們隻是……順勢而為。”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你要報仇嗎?”他終于開口,那雙陰郁的眼睛此刻流露出罕見的忐忑。
孫靈神色平靜:“若他真有不測,你也跑不了。”
她打量着郭嘉單薄的身形,心想以他的體質,怕是連自己三招都接不住。更何況曆史上他本就命不久矣。
曆史上的郭嘉獻策奇襲烏桓,最終在北征烏桓返程時病逝,年僅38歲。
“你這樣的身子骨,還是留在後方為好。”她的語氣不自覺地軟了下來,
“北伐路途遙遠,若染上惡疾,我師父又不在身邊。”
郭嘉松了口氣,眼中泛起笑意:“我命硬得很,不用擔心。”
他提筆蘸墨,左手輕挽袖口。孫靈湊過去看,隻見字迹清峻疏朗,筆鋒如刀削斧鑿般利落,又帶着行雲流水的灑脫。
方才兩人的對話,他竟一字不差地記錄了下來。
“可有記錯?”郭嘉将竹簡推到她面前。
孫靈掃了一眼就丢開。她走到郭嘉身邊,雪白的足尖在裙擺間若隐若現。
“我說什麼你都記?”她俯身湊近,“那這句呢——”
“我喜歡你。”
郭嘉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很快鎮定地收起筆墨:“不要說笑。”
孫靈順勢倚在案邊,托腮望着他:“你之前說,若我喜歡你,就去求曹公把我賜給你。”她歪着頭,
“那時,你是否已經知道,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