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轉移,腳下松動。晚娘得以掙脫,顧不得手上疼痛,爬起來護在尤錦一身前。
楊金文不滿的皺眉,看向尤錦一的時候露出讨好的笑容:“隻要尤小姐願意,莫說多些時日,哪怕住一輩子也無妨。”
尤錦一斜靠在門上,氣若懸絲:“晚娘,收拾細軟,我們離開。”
楊金文是何意,她已然知曉。雖然失了身子,那也是被人設計陷害,她至死也不甘心委身任何人。
晚娘眼含淚水轉身離開,卻見楊金文揮揮手,衆人迅速将晚娘控制住。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楊金文隐忍怒氣,一步步走向尤錦一。
“你們這些人無法無天,究竟還有沒有王法!”晚娘試圖掙脫束縛,卻被衆人拽的更緊。
楊金文停下腳步,不悅的看向晚娘:“太過聒噪,拖到前院打死吧。”他清淺的一句話像随意處置一隻螞蟻,衆人應聲拖着晚娘離開。
“你敢!”尤錦一撐起身子欲上前攔下,奈何油盡燈枯的軀體沒有半分力氣,竟直直的跌了下去。
楊金文香玉滿懷,喜不自勝:“尤小姐不如從了本公子,我保證你下輩子吃香的喝辣的。”
“那就下……下輩子再做夢。”方才過于激動,一呼一吸間雪粒子乘虛鑽入鼻翼,忍不住咳了起來。
楊金文的雙手禁锢着她的肩膀,打算将其抱起。
前院傳來晚娘凄慘的叫聲,片刻,慘叫聲漸漸弱下去,變成漏氣風箱般的嗬嗬聲,直至再無聲息。
悲痛欲絕的尤錦一,一口鮮血吐在楊金文的身上。
“晦氣!”他瞬間松手,嫌棄的脫掉外衫。
尤錦一重重的落在地上,鮮血自嘴角溢出,眼睛看向前院,她連晚娘也失去了。
如果人生在世注定有錯,那麼她的錯,便是愛上一個人。
父母兄長死後,她将自身一切托付給箫羿清。沒能等到他來娶她,等到的卻是一盞下了藥的酒,被他親手送到何雲軍的榻上。
她的貼身護衛楚竹為替她報仇,被斬殺。
她的貼身侍婢銀钿因為她報官,被杖殺。
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人,是舉刀的劊子手。
猶記得她前去報官,那輛她最為熟悉的黑金相間的馬車就停在廷尉府外。
泛烏的天空下,她仰頭瞧着熟悉又陌生的人,奉勸她不要報官。
她冷笑,明知答案卻還要多此一問,得到的卻是:“你不該懷疑你父母及兄長的死,更不該動了要去查的念頭。”
“隻要你放棄報官,不再查過去的事,我依舊可以護着你。”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何為寒從心生,雪花如松茸一般墜落,視線被一片雪白遮蓋,如同現在。
雪,依舊下着,很快覆蓋了将軍府的每一寸磚瓦,仿佛要為這個孤獨離世的将門孤女披上一件潔白的喪服。
若能重來,她必放下情愛,執劍先斬意中人。
雪聲忽然變了調。
原先細密的“簌簌”聲裡,混進了“咯吱咯吱”的響動,像是有人踏雪而來。
尤錦一恍惚看見楊金文被長劍刺穿,痛苦不堪的模樣。
一個身着甲胄,滿眼猩紅的人出現在她眼前。
長劍落地,他猛地撲跪在雪中,将她抱在懷中,喉嚨裡發出一聲嘶吼:“錦兒!”
那聲音像鈍刀刮過生鐵,尾音裂成血淋淋的碎片。
“錦兒。”再一次呼喚,聲音已經啞的不成調,在齒間碾的稀碎。
“尤錦一,你應我一聲……應我一聲啊!”
他突然發狠似的連名帶姓喚她,每個字都像從心尖上撕下來的肉。
手指摳進她漸冷的指縫,墜落的淚珠砸在她的唇上。
那點溫熱,竟比漸漸僵硬的身子更像個笑話。
想不到,來送她最後一程的,會是向來與她不和之人。
将軍府落敗,所有人都避之不及,他又是為了什麼?
她想要開口回應,想要問一問,為什麼?
眼前的人漸漸變得模糊,她已看不清他的臉,陷入黑暗的同時,一切歸于甯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