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号碼不尋常,好像一直在說話。雪桐幾乎全是情态詞:“嗯,嗯,是,好,對。”最後以三個字結束,“我知道。”她關了手機,轉身卻吓了一跳。
“你怎麼出來了?”
“我怕你喝多了。”小衣笑着。
雪桐走進洗手間,側了側身,“也要跟進來?”
小衣努努嘴,“我在外邊等你。”
雪桐出來的時候果然看見小衣站在門口。她有點無奈:你不覺得膩呀?
小衣笑:不要嫌棄,我要對你負責的。
雪桐真不知道說什麼了,“你是導遊不是保姆。”
小衣湊近了她,抿着嘴巴笑:“你人生地不熟,我怕被人拐了。”
雪桐頭皮發麻,不跟她辯。回到包間,孟丹已經走了。龔明珠和孫乃度也起身告辭,又客套一陣說了再會之類。孫海要送雪桐回去。雪桐說:你都喝成這樣了,先回去吧。我沒醉,離旅店又不遠。
孫海踉跄了一步指着小衣說:丫頭,以後有幫忙的找,找我啊。
小衣笑着:多謝叔叔。孫海打着酒嗝上車走了。小衣笑了笑,“也是僞君子一個。”
沐浴晚風,點點流螢在月光下盈盈而舞。雪桐走在水上長廊,看燈光倒影在水波中一圈圈暈開。
“你生氣了?”小衣輕輕地問。
“為什麼要生氣?”
“我沒給你同學面子啊。”
“沒必要。是他不對。”
“可你不理我。”
“不關你的事。”
“是電話惹你了?”
“不要好奇太多。”
“可是,我就是好奇,好奇你的一切。”小衣偏偏頭,粉色的唇勾起一抹弧度,清亮的眼睛有些迷離。近在咫尺,她身上散發着若有若無的暖香撩撥着世界的感官。
雪桐從她身上移開眼,看着水中的倒影,歎了口氣。
“真的不要好奇我。你有自己的事情,不需要每天陪我。”
小衣看着她,“你不要想多,你終究要回去,我也不會離開。所以就這幾天‘騷擾’你了,就當還哥哥一個夙願吧。”
提到明,雪桐感覺心裡某個缺了的地方開始作痛。
“我不該提。”小衣靠近她,很乖的樣子。
雪桐轉了話題,問:“孟丹說得你考慮過沒有?戲劇之路是很艱難的,搞創作更是狹窄。或許三五年,或許十年二十年,都不會改變現狀。”
小衣嘟了下嘴巴,說:那你剛才說會改善。
雪桐歎道:希望是一回事,現實是另一回事。你願意賭上青春?
小衣道:我熱愛戲劇是因為她是純潔的,美麗的,高尚的,迷人的。你知道嗎,我奶奶是唱曲兒的,我爸是搞創作的。所以戲劇對我來說,是家族的延續和傳承,不可割裂。對了,我有個秘密沒告訴你。想聽嗎?
雪桐微笑:你想說我就聽吧。
小衣:我呀,從小跟奶奶學戲。
雪桐:真的?那你怎麼沒唱下去?
小衣:因為我要寫戲,讓别人唱。我要闖出自己的一片天來。雪桐訝異了幾秒,忽然懂了她,這個充滿夢想的女孩要圓一個戲劇的夢。在這個夢裡有她的親人。
雪桐不得不重新審視她,在如今浮躁的都市空氣中,她好似一股清泉,猶如一片幽篁,為心靈除卻塵世的繁雜,營造出一種甯靜與平和。
我打江南走過,那等在季節裡容顔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柳絮不飛。你心底,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長歌不起,春帷不揭,你心底,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雪桐覺得自己可能醉了,腦子裡突然湧起這幾句詩。
“晚晴小築在什麼地方?”
小衣見她許久沒說話還以為她覺得她理想太大,正忐忑着要不要低調一些。
“在财神灣啊,其實我們經過兩次了。”
“明天帶我去。”
小衣點了下頭,開心地唱了句越劇:我是黑暗中大雪紛飛的人,你再不來,我要下雪了。(出自《木心詩集》)
端然靜好的水,甯谧小巧的橋,箫聲輕揚,漫過沉寂的午夜,碧水潭邊,雪桐望着遠處滿池的清蓮,傾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