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喝酒的,孫局長。”小衣推辭。
“哎呀,不能喝酒啊?那怎麼表達你們劇團對孫局長的尊重?還是說,你們以為烏鎮大舞台是誰都能随便上去的嗎?”有人煽風點火。
“這,這,我說小衣啊,你和孫局長是熟人了,孫局長這麼照顧你照顧我們劇團,就算喝趴下也得給局長這個面子啊!”劇團的人在勸酒。
果然,聽到一聲幹杯,響起一陣喝彩。
“好!好!衣小姐有酒量嘛!什麼不會喝酒,都是裝的吧!”
“承蒙關照了。”小衣的聲音還是很淡。
“再來一杯!對,來個交杯酒嘛!”有人繼續推波助瀾。
“不好吧。”清淡的聲音冷卻了幾度。
“不要矜持,比你還小的女孩子都很放得開啦!靠近點,再近一點嘛!”
聽見各種猥瑣的笑聲,尤其孫海富有男中音魅力的笑此時格外刺耳。
雪桐沖動地想推門,卻又猶豫。
推開這扇門,她和小衣的關系會不會無法控制?可離開這扇門,小衣會不會發生意外?
可,她真如表面上看得那般純真麼。她和她認識還不到十天。。。
女招待看着風度美好的女人站在這裡不進去,不免好奇:“有什麼需要嗎?”
雪桐搖搖頭,再聽裡面傳出歡暢的笑聲便想離開了。
忽然之間,她有種悲涼。
或者,這個世界真的早已沒有一方淨土,所見的美麗不過是想象罷了。
突然,裡面發出一陣玻璃砸在地上的破碎聲!
“哎?怎麼了啊?衣小姐!你,你這是幹嗎?”
“滾!”平地一聲笑,清淡的聲音如針刺,“拿姑奶奶當BIAO子嗎?去你祖宗的!”又是一個酒杯摔在地上的刺耳聲。
“他媽的,真有性格!”孫海叫了聲。
“拿開你的爪子,姑奶奶不伺候了!”
小衣摔門而出。幾乎撞上站在門口的人。
“你,戲看好了麼。”冷笑浮在嘴角,眼淚瞬間湧上眶。
“我。。。不是的。”雪桐忽然心如針刺。
“不是你想要的結果吧?”她冷笑着,“以為我不自愛,是不是?以為我不自重,是不是?以為剛認識你就和你輕率,是不是?!”
“我,沒有。”雪桐想阻止她說下去。
小衣看到她眼裡的驚恐,走近了她。雪桐退後,又退後,“不是的,不是你想得這樣。”
“不是什麼?”小衣見她惶恐不安,笑了笑,笑意卻很冷。
“那些混蛋欺負我,你可以旁觀者。是不是?”
雪桐顯得很慌亂,“不是!”
“你是。”小衣沒有讓步的意思,眸子滑過一滴悲傷。
“不是的。”雪桐的心被一寸寸淹沒,伸手去扶她。
“不用可憐我。”小衣冷冷拒絕。
旅遊勝地鬧這麼大動靜,早有人過來圍觀,文化局的領導哪能曝光?酒店負責人趕緊過來疏散,派人掩護孫海等人從偏門離開了。
巫蘋抓着雪桐的手臂,“想上頭條嗎?”
她一愣神,小衣跟着人群離開二樓了。
“她喝醉了。”雪桐的目光追尋着小衣,“我去找她。”
巫蘋便說:“幹嗎?她是明的妹妹啊,明擺着找你算賬。”
雪桐苦笑一聲,“欠她的,還她就是了。”
“明知故犯。”巫蘋搖搖頭。
兩岸河水在滿岸垂柳掩映下沉靜的流過。古老的烏篷船吱吱呀呀在湖水中劃動,船上着紅戴綠的喧嘩無損她的安然。似乎她的沉靜遊離于世間之外,多少年過去,自有一種安然若素的内核,風雨之中,帶着餘音袅袅的光陰的魅力。
明明是初夏,冰涼入骨。
風不大,輕輕撩過耳邊的碎發。
走在雨後的青石上,看長廊蜿蜒,人妙曼。
橘黃的路燈梳理着烏鎮的夜晚,那一攤攤的雨的池,當有人經過,一地雨花美麗而憂傷地盛開在腳下。前面的人走一步,後面的人跟一步,不快不慢,剛剛好保持着距離。
“不用麻煩您了,我能回去。”終于,小衣回頭看她一眼,飄出清清淡淡的聲音。
“回哪兒去?南浔很遠。”撩開刺眼的發梢,雪桐走快幾步。女孩子的情緒她曾經擁有過,也懂得張弛有度。
“我又沒說南浔。”小衣繼續走,還在生氣。
“那你去哪兒?”雪桐柔聲問。
隻要肯說話就不要緊。
“不勞煩關心了。”小衣哼了聲。
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遠離,雪桐更意識到自己剛才旁觀真的過分了,心裡的确懊悔。
“剛才,對不起。”
“不用道歉。本來就是我貼着您的。倒黴!”小衣咬咬牙。說這句話,心裡酸楚。
雪桐想笑又不敢笑,還真不知道怎麼辦了。看來想解開這個結隻有切中命題:“剛才你做得不錯,有勇氣!”
“呵,我罵你老同學你不怪我?”小衣瞟他一眼,停下腳步。
“怎麼會?那個混蛋罵還是太輕了,要是我就是一巴掌!”說着,做了個扇耳光的動作。
小衣眼裡的陰霾散開了,看着後面人的笑臉,哼了聲:“真好奇他那麼下作的人當年沒觊觎你麼。”
雪桐歎道:“當年的青澀少年投入了大染缸,時過境遷,年似人非,還有多少本色呢?”
小衣望着她:“你經曆那麼多,變了嗎?”
幽暗的燈影撒在了臉上,雪桐苦笑道:“堅持自己,換來一無所有,一生孤單。這個結果,我想,沒有人想要吧。”
暗影疏離,苦澀的回憶如電影,不想提不想記,仍然清晰曆曆。
“是的,這個結果,我不想要。”小衣輕輕地歎了口氣。
“就是了。”雪桐怅然一笑,“見多生死,太多無可奈何,所剩無幾的生命還有多少意義呢?隻不過還有一點執念,還想做一些喜歡的事情而已。”
臉上還含着笑,眼裡的寂寥叫人心疼。
“不是這樣的,”小衣看着她說,“既然生命最終沒有意義,今日又何必自縛手腳?不敢愛也不會去恨的人生,我不想要。”此時的她透着秋風的身子有點弱不禁風。
雪桐含一抹微笑,一步一步走近她,脫下風衣披在她身上,接着将全身冰涼的身子抱進懷裡,“傻瓜,自古情才是最傷人的。你還不懂呢。”
小衣抿緊嘴唇一動不動,盈眶中的水霧重了幾層。
“怎麼不懂?愛恨情仇,喜怒哀樂,才是鮮活的生命。”微涼的聲音帶着哭泣,“即便最終失去,也不悔。”
一時間,雪桐心裡湧上柔軟的痛,手指撫上她滿頭墨色,指間有細細雨絲纏繞。
“好了,跟我回去好不好?”從沒有這樣溫柔,發自骨。
“那,讓我陪着你。”小衣從她頸窩揚起頭,手輕輕撫上她輪廓鮮麗的臉。
指間發絲一縷,輕柔的聲音融進了心底,雪桐低低地,說了一個字。
好。
秀麗的眉角暈染了笑意。
“不許攆我。”
“不會。”
“還有。。。”
“還有什麼?”
還有,我們可以,在陽光下相愛嗎?
小衣美麗的眼睛閃着淚光,沖動地想問這一句。
最終卻是:“還有,你的短發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