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六月末的上海悶熱潮濕讓人倍感不适。
暑假的校園冷冷清清。小衣走在這座面積不大名氣卻很響的造夢星工場,不禁心潮澎湃。
穿過一幢幢風格獨特的教學樓和小劇場來到一排具有西班牙風格的小樓前,她不确定白教授在哪幢樓。
她注意到其中一幢搭了一個玻璃棚,透過玻璃窗的吊燈散發着溫暖的黃光一改辦公樓慘白燈光的頑固形象。似乎有些奢侈了。
但是這裡是造夢的星工場,這樣的工作環境是多麼和諧。
“你找誰?”一個語調好聽的聲音。
小衣轉身看着站在她後面的一位衣着得體的女士。她夾着一摞書,身上具有的氣質刹那間讓人自慚形穢。那是一種足以與歲月抗衡的優雅高貴和文化修養。
“我,我找白欽教授。”小衣有點緊張。
女士打量着她。
“我就是。”
小衣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表達禮貌,一下子杵在那裡。
“進來吧。”白欽笑了一笑走進小樓。
小衣做了一番自我介紹。她覺得自己是上過大舞台的不該如此怯場。可是面對舉手投足皆是風采的白欽教授,她不能淡然了。
“樣片我看了,難得這樣年輕就有這麼紮實的功底。不過還是要參加文化考試。”白欽并不在意小衣冒失的盯着她看,在一張紙上勾畫着,“你是有底子的所以讓你作為特招生參加10月份考試,時間不多,要抓緊。”
小衣接過紙條看全是戲劇理論的書有十幾本。
“多謝您了。”她不敢想能不能啃下來,趕緊給她深深鞠躬。
白欽隻說了句,“以後不必這樣。”然後看着窗外凝思。
小衣想告辭又覺得白教授有話要說,便盯着手上的書條看。
“雪桐很少推薦學生給我。”白欽欲言又止。
小衣便說:“周老師來烏鎮采訪看到我們劇團的演出。。。我很感謝她幫我。”她不知道該怎麼說雪桐和她之間的内容。她害怕白欽那雙洞穿人世的眼睛看出了什麼。
“桐桐很少對别人如此贊賞。”白欽回過頭來。
小衣臉色绯紅。
“你知道她去哪裡采訪嗎?”白欽直覺面前這個女孩子知道她想要的答案。
“她去河南農村采訪民間戲曲。”
“哦,什麼時候回來?”
“她是個認真執着的人,說是很快回來,我想短期她不會回來的。”
她并沒有留意這個對話是個試探。語氣裡的念和嗔并不應該是一個學生對師長的情緒。
“是啊,桐桐一向如此。”白欽看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小衣覺得再呆幾分鐘肯定會露出破綻,頭頂的吊燈開始讓她頭暈。
“打攪您了。”她鞠躬便要離開。
白欽問:“剛來上海有住處嗎?”
小衣受寵若驚,趕緊點頭,“多謝您關心。”
白欽笑了一笑,“回去休息吧,下個星期過來面試。”
小衣走出教學樓才覺汗濕的衣服貼在肌膚上。迎面吹來一陣雨,她打了個冷戰,頭腦也清醒很多。
走在幽靜素美的校園,她回想着白教授,又想着雪桐,覺得雪桐身上那種迷人的氣質就是來自她的母親。雪桐的眉眼和白欽很相像。若不是她身上有經曆戰場的風塵和冷漠,就和她的母親如一個模子。
“桐,沒想到你的媽媽比你氣質更好更迷人呢。你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冷漠那麼不待見呢。一定是你不對哦。”小衣在幽靜的校園裡對着花草吐槽她的遠在千裡之外的記者大人。
周雪桐跟着孟丹跑了三個村子尋找一位瞽書大師。這個會說100多個段子、精通衆多樂器的藝人在圈内被無比敬重,但在現實中卻又無比落魄。他的住處所有的家具,隻是一把椅子、一張桌子、一張床。雪桐請了5位瞽書藝人一起進行了一場演出,她來付錢。盲藝人們堅持不要新鈔,手感告訴他們舊票子更容易辨别真僞。這個細節讓人心酸。演出之前,為首的一個盲藝人直接拉開架勢問她聽說書的“目的”是什麼,仿佛大老遠跑來聽說書,絕非心智正常者所為。而這是很多鄉鎮/文化/部門同樣關心的問題。她所到之處,那些下午三點上班、五點下班,工作基本是蓋章和打麻将的文化/部門/工作者也都會問她的“目的”。在大多數人心裡,這些瀕死的民間戲劇,不會再有人因為個人興趣而來。
回城的路上,雪桐心情沉重的在日記本上寫下此次采訪的标題《消失的草莽藝人》。
農村就像曆史的垃圾場,如果細心收集,能從這裡找到很多殘片。對于民間劇種的未來她無法改變什麼決定什麼,她能做的隻是記錄并且關注下去。
路況很差的鄉村小道,汽車搖搖晃晃。
手機忽然響起,雪桐打開一看是小衣,隻說了一個‘喂’手機便沒聲音了。正當她以為手機沒電,手機又響起。
“小衣嗎?”
“你在哪裡?不在酒店嗎?”
“我在鄉下采訪,這裡信号差。”話沒說完,一陣颠簸,她的頭撞在車玻璃上。
“你怎麼了?怎麼了?”電話裡的人恨不得飛過來。
“沒事,路不好走。”雪桐捂着頭叫痛。
孟丹舉手表示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