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刺耳的聲音劃破午後的靜谧。
“各位尊敬的遊客,您即将看的到的是位于顧氏老宅後花園的一座荷花池。當年的一場大火,給這座園林老宅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在漫長的修葺後,終于讓我們可以再次目睹當時絲綢商首富顧氏的輝煌。整座宅子采用園林的設計,每一處造景都是别具匠心,盡顯中式美學,低調卻奢華,又不失江南水鄉的溫婉。”
拿着擴音器的導遊穿着一件大紅色的背心,帶着人群走到池邊,衆人圍着一個圈,邊聽着她的介紹,邊欣賞着滿池的荷花。
“我們往左邊看,是一座八角湖心亭,站在亭子裡可以看見整個荷花池的全貌,那時的顧家女眷便時常在這亭間納涼。”導遊繼續介紹着。
那座湖心亭靜靜伫立在荷花從中,與假山相映,形成一明一暗的對景。經過了時光的沉澱,每一根梁柱和瓦片都被賦予了時間的厚重。
“大家再看向湖的對面,看見那棟建築了嗎?”導遊又指着遠方介紹道:“那便是菡萏閣。荷花盛開時節,那裡是賞荷的最佳地點。據說,當年顧家的二少爺留洋歸國以後,就曾住在那裡,不過現在菡萏閣已經被封鎖,禁止參觀了。”
衆人順着導遊說的方向看過去,那棟小樓隐匿在樹林間,若隐若現,卻依舊可以窺見當年的風采。
人群中一個女人正牽着一個女孩的手。
小女孩約莫六七歲,個子矮矮的,淹沒在人群中,有些着急,不停扒拉着女人,“媽媽~媽媽~我看不見。”
女人笑了笑,俯身将小女孩抱了起來。
小女孩眨着圓滾滾的眼睛,看着菡萏閣又看了看女人,小聲問道:“這裡以前真的是太姥爺的家嗎?”
女人笑着點點頭,“小時候,媽媽的姥姥是這麼跟我說的。這裡的每一處都和她形容的一模一樣。”
小女孩懵懵懂懂地問:“那後來他們為什麼不住了呢?”
女人想了想,說:“後來打仗了,很多人都無家可歸,也吃不上飯。媽媽的姥爺去打仗了 。”
“什麼是打仗?”小女孩小小的腦袋更難以理解了。
“就是去打壞人……”
女人還沒說完,導遊的擴音器又響了起來。
“我們繼續往前,往正廳的方向,那裡曾是主人會客的地方,如今保留了一些遺留的老照片。”
女人帶着小女孩跟着隊伍不疾不徐地前行着,很快便來到正廳。
這裡沒有外面那麼炎熱,進入的一瞬間,清涼感撲面而來,眼睛在适應了光線以後,終于看清眼前的景象。
高高的門檻後,有四面回廊,回廊正中是個天井,天井的中央放置着門海,蓄滿了水,裡面的荷葉冒出了頭。
遊客繞過回廊,來到廳堂。
正對着門是一扇小葉紫檀镂空式樣的八扇屏風,屏風以中軸為基準,前側放置一張長條案,八仙桌左右各一把太師椅。堂中央對稱擺放着八張幾和椅,地面由青磚鋪築而成。
典型的中式會客廳,當年輝煌依舊可見。
不過都被圍欄圈了起來,遊客隻能隔着圍欄觀賞。
“這裡便是當年顧氏主人的會客廳,一般會在這裡接待一些重要的客人......”導遊又介紹了起來。
女人抱着孩子環顧着四周,嘴角帶着淡淡的笑,甚至可以想象出來當年的盛世景象,猶如身臨其境。
繞過廳堂,後面的一間空屋子被改造成了展覽館,不少老物件都被封存在玻璃罩子裡,安安靜靜訴說着那些不為人知的老故事。
“這裡陳列的都是當年顧家使用的一些老物件,從這些老物件中我們依然可以想象得出那個時代人的生活。”
女人和小孩慢慢踱着步,穿梭其中,最後目光落在一件展品上。
玻璃罩子裡面,是一副十分精巧的珍珠耳環,在光線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澤。耳環的旁邊,擺放了一張黑白老照片,照片中的女子便是這耳環的主人。
小女孩看着那張老照片,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過去。
“媽媽~媽媽~”她拽了拽女人,指着照片中的女子說道:“那個姐姐脖子裡的項鍊,跟你的一樣呢。”
女人從脖子裡扯出一根細鍊子,鍊子的底端挂着一枚小小的祥雲狀長命鎖,鍍了紅綠白相間的海棠花卉琺琅,長墜上挂着四顆花苞形朱紅色瑪瑙。雖看不出顔色,但形狀形态和照片中的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這是我的姥姥給了我的媽媽,我的媽媽又給了我。”女人笑着說,“以後,我也會把它留給你。”
在女人的印象裡,姥姥和姥爺的家,帶着一個小院子,稱不上多寬敞氣派,但總是打掃的幹幹淨淨的。
小時候,她總愛纏着姥姥講故事。姥姥總是很溫柔,盡管臉上有了皺紋,卻還是很溫柔,她偶爾也會講起這座大宅的故事。
她問過姥姥,你懷念那裡的生活嗎?
姥姥總是笑,搖着頭不說話。
從前她不懂,那麼大那麼好的房子,為什麼不懷念。
時光追溯,仿佛又回到那個午後。
湖心亭中的少女,正低着頭看書,她身着月白色斜襟長褂,耳垂上戴着的便是那副珍珠耳環。湖面波光粼粼,折射出耀眼的光線,偶有風吹過,亂了她鬓角的發絲。
她神情專注,始終不曾發現不遠處的湖對岸,穿着白色襯衣的少年,正拿着老相機捕捉下這一幕。
定格的畫面中,有她的青春,也有他的愛意。
可這世間,總有一些困不住的東西,在悄無聲息的,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