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他去了竈屋。
馮蘭英牽着文玲的小手,慢悠悠地踱到王春娟跟前。她嘴角噙着笑,眼底卻閃着寒光:“娘,三天期限到了,您該給文玲賠不是了。”
聲音不輕不重,剛好讓院外圍觀的鄰居都聽見。
三天前,她可是答應了,要麼讓馮蘭英賠三倍錢,滾出崔家,要麼是自個兒錯了,給她們娘倆賠不是。
王春娟老臉一沉:“你瘋了?讓我給這小丫頭片子道歉?”
“這可是您自個兒當着全屋裡人發的誓。”馮蘭英笑意更深,對着外面的大夥嚷了一聲,“劉嬸子,張大娘,那天的事兒你們可都是聽見了?”
今兒個人來的多,院子吵,門口全是看熱鬧的。
那天的事兒,他們也是聽到了,王春娟就一口咬定錢是被小丫頭偷的出去,扯長了嗓子嚷嚷說媳婦兒欺到婆子頭上了。在村裡到處給她潑髒水。
沒想到如今,這盆水潑到了自己頭上。
圍觀的鄉親們頓時哄笑起來。
“聽見了,都聽見了!”
王春娟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惡狠狠地瞪着文玲,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文玲,奶...奶錯怪你了。”
這股氣兒說的不情願極了。
“聲音太小了,沒聽見。”馮蘭英冷漠道。
王春娟臉色瞬間扭曲。
這個賤蹄子是要氣死她嗎?
崔國棟見狀,急忙上前打圓場:“英子,差不多得了,娘也不是。”
“啪!”
馮蘭英一記耳光似的拍開他的手,力道大得讓崔國棟踉跄着退了兩步。
她眯起眼睛,聲音冷得像冰坨子:“崔國棟!當初你娘指着文玲罵小賊種的時候,你蹲在牆角裝啞巴!”
說着,她一把掐住丈夫的胳膊,指甲深深陷進肉裡:“現在想當和事佬?晚了!”這一掐用了十成力,疼得崔國棟龇牙咧嘴。
王春娟倒吸一口涼氣。
馮蘭英是反了天了,連自己男人都敢打!
馮蘭英卻恍若未覺,手上又加了幾分力道。她盯着崔國棟扭曲的臉,一字一頓道:“你個沒出息的,你個窩囊廢,姑娘的事,你要麼不管,要麼老娘管的時候,你就别插嘴。”
崔國棟僵在原地。
被她盯的身子發顫,不敢吭聲。
整個院子鴉雀無聲。
“娘,文玲,剛剛沒聽見,麻煩您再說一遍。”馮蘭英臉上帶着笑,直勾勾盯着王春娟。
王春娟咬着牙,猛地拔高嗓音。
“文玲,崔文玲!奶做錯了,不該冤枉你!”
聽到了滿意的答案,馮蘭英這才松開手,彎腰抱着女兒離開,語氣溫柔,“走,娘那兒還有幾顆水果糖,待會兒功課寫完了可以吃。”
文玲高興地手舞足蹈,脆聲聲說道,“好!”
“一個兩個的賤蹄子!”王春娟氣得狠狠砸着床,“都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啊!”
今天整個崔家都靜悄悄的,崔國棟更是不敢進屋來,又睡到了柴房裡,崔國慶也沒吭聲,隻是悄悄收拾東西,說過兩天就走了。
初七一過,馮蘭英就得去縣裡參加刺繡廠的招工。公社文書上說,這次培訓要一個月,包吃住還有十二塊補助。
她得抓緊這個機會,多攢些私房錢。
摸了摸内兜,裡頭就剩一張皺巴巴的大團結。
這十塊錢,連買上好的絲線都不夠。馮蘭英突然想起,前些天劉嬸子提過,她家有些碎布頭要處理。
正盤算着,剛走到村口的水井處,就撞見崔紅梅正堵着林知青。
那丫頭穿着嶄新的紅燈芯絨外套,紮着兩個小辮,正跺着腳撒嬌:“林知青,村頭今兒有電影,咱們一塊兒去看嘛!”
林譽文擡頭笑着,蒼白的臉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崔同志,村裡的通知還沒寫完,我待會兒還要下鄉去給劉嬸子擔水,實在沒時間。”話沒說完就咳嗽起來,單薄的肩膀發抖。
被拒絕了,崔紅梅隻能氣鼓鼓地跑開。
馮蘭英冷眼瞧着崔紅梅跑開的背影,心裡暗笑。
人家是雲京來的知青,等恢複了高考,以後可是大學生,哪裡會和鄉下丫頭有瓜葛。
這時生産隊的喇叭突然響起:“崔國棟同志,請立即到集體豬圈值班!”
集體豬圈的母豬下了小崽子,每天得要人輪班喂豬食,今兒個剛好初三輪到了崔國棟去值班。
馮蘭英對這些沒興趣,拿了絲線就回屋。
“英子!”王春娟突然從院門竄出來,硬往她手裡塞了兩個摻了玉米面的窩窩頭,“國棟還沒吃晌午飯,你順道去給他!”
“喲,娘這會兒知道心疼兒子了?”馮蘭英把窩窩頭往院牆上一擱,“您寶貝孫女餓得啃手指頭的時候,怎麼沒見您送飯?”
文玲人雖然小,但也幫忙掙工分,可每次都是餓得前胸貼後背,她這個當奶的壓根沒記起人家。
王春娟臉色一滞,雲淡風輕道:“那丫頭人小,吃的少,中午沒吃,晚上回家吃不就行了。”
“哦,崔國棟中午沒吃,晚上回來吃不就行了。”她挑眉,拍了拍手裡的灰,轉身就要走。
王春娟被這話一堵,見她真要走,猛的抄起門後的拐杖,在地上重重杵了兩下,堵住了她的路:“你這當女人的怎麼這麼狠心,你家男人沒吃午飯你都不管!”
“你心疼你兒子自個兒送去呗,咋了,沒長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