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比他差。
再說了,他還比他年輕。
崔國棟都二十六了,自己才二十。
他正值青年,有的是使不完的勁…蘭英姐肯定能發現他的好的。
“小林同志怎麼能脫衣裳,快快快,凍着了咋整,”馮蘭英愣了一瞬,直接把毛巾拍在他肩上,又心疼又責備,“二月的天脫衣服,你傻不傻?”
她剛想幫他把襯衣披上。
那襯衣卻被林譽文眼疾手快地丢進了水盆裡。
他眨着一雙無辜的眼眸,清冽的嗓音像初春融化的水,認真說着:“蘭英姐,髒了,不能穿了。”
馮蘭英被他盯得心頭咯噔一下,看着青年人年輕朝氣蓬勃的身軀,隻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皺眉道:“等着,我去給你拿件厚毛衣。”轉身,就準備進屋。
林譽文下意識抓住她的手腕,卻在觸及她溫熱的肌膚時慌忙松開,聲音帶着微微的啞。
“蘭英姐,我不冷,不信你摸,我身上熱乎着呢。”
月光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許多話。
“你…要不要幫我擦擦…”他睫毛微顫,白淨的臉在說完這句話時瞬間爬上一層薄紅。
“水太涼了,會感冒的,”
馮蘭英皺着秀眉,十分嚴肅道,卻還是拿着毛巾在他胸口狠狠擦了兩下,确認沒有水漬了。
緊接着,看着脫到一旁的軍大衣,不由分說地幫他套上,把他的大衣扣子一顆顆系好,“這麼大個人了,還跟孩子似的。”
她動作很快,快的他都沒來得及品味那指尖滑過肌膚的顫栗,像一片雪落在皮膚上,來不及感受就化了。
林譽文怔住,快到像錯覺,可脈搏卻突然跳得又重又急。他低頭,便已經被裹得嚴嚴實實了。
看看馮蘭英坦蕩的眼神,他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
他原以為脫了上衣總能讓馮蘭英多看幾眼,誰知她竟像看自家弟弟似的,半點不放在心上。
難道她真對他的皮囊不感興趣?可是村裡那麼多姑娘都誇他身闆挺,好看。可為什麼蘭英姐…
他暗下決心,下次非得試試…全都…他肯定行!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他耳根子瞬間滾燙,立刻被自己的大膽吓了一跳。
心髒砰砰直跳,像是要沖出胸膛。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臊得慌。他好歹是個知青,怎麼能想這些不正經的事。
但馮蘭英方才給他系扣子時,指尖不經意擦過他喉結的觸感,又讓他忍不住回味。
月光下,他的耳尖紅得能滴出血來。既盼着馮蘭英能多看自己幾眼,又怕她真看穿了心思。
“小林啊!”趙小鳳掀開簾子走出來,“天都黑透了,咱們該回去了!”
林譽文身子僵了一瞬,連忙回過頭來。
“咳!”趙小鳳重重地咳嗽一聲,發現他臉紅的厲害,狐疑地說道:“你這孩子,怎麼還把裡邊的襯衣脫了,這會兒是不是感冒了?”她摸了摸他的額頭,“是有些燙。”
“小林同志,趙主任,今天也是我招待不周,把你們衣服都弄髒了,小林同志,明天你啥時候走,你這襯衣,晾一晚上應該能幹,明早上我給你送到客運站去?”馮蘭英連忙上前送客,邊說邊有些歉意地說道。
“不用了,蘭英姐,等改天,你忙完了,我自己來取。”林譽文抿着唇,纖長的睫毛微微發顫,呼吸都是熱的。
“還改天來,你這小子,鬼點子真多,又給你找了一次見面機會!”趙小鳳忍俊不禁地打斷,手指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不就是惦記着再見一面小黃同志嘛!”
她朝馮蘭英促狹地眨眨眼,“這孩子,自從見了小黃同志就魂不守舍的。”
趙小鳳暗暗嘀咕着。
這小子,還真當她看不出來?明明對黃雪蓮有意思,還裝模作樣地跟馮蘭英套近乎,避嫌避的也太刻意了點。
林譽文咳嗽了兩聲,神色有些凝滞。
剛想要解釋,卻被趙小鳳拽着越走越遠。馮蘭英站在井台邊,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這才将門帶上了。
林譽文跟着趙小鳳走出院子,暮色已經濃得化不開。
想起剛剛那一幕,他還是忍不住唇角上揚,帶着一絲絲甜,忽然,一道陰冷的視線破空而來。
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刀鋒,一寸寸剮過他的後頸。
林譽文忽然頓住腳步,猛地回頭。
巷子深處空蕩蕩的,靜的連風都沒有。
“怎麼了?”趙小鳳疑惑地停下。順着他的視線往回看去,“看什麼,後面沒人呀。”
“沒什麼…”林譽文搖搖頭,繼續往前走。可剛邁出兩步,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又爬上了脊背。
像毒蛇,陰冷,劇毒,叫人毛骨悚然。
“你這孩子。”趙小鳳在前頭催促,“快些走,再晚宿舍該關門了。”
林譽文皺了皺眉,難道是他的錯覺,“為什麼,總感覺後面好像有人盯着似的,奇怪。”
就在他轉身的刹那,一塊小石子嗖地破空而來,精準地砸中他的後腦勺。林譽文吃痛地“嘶”了一聲。
“喵嗚…”
拐角處隻有一隻野貓被驚得竄上牆頭,綠瑩瑩的眼睛在暗處閃着幽光。
“見鬼了…”他揉着隐隐作痛的後腦勺。
第二天清晨,馮蘭英剛走進縣文化局的院子,就看見周素芬低着頭快步往繡房走。她臉色蒼白跟紙似的,眼下挂着兩團青黑。
“周嬸子,你回來了?”馮蘭英主動打招呼。
周素芬猛地一哆嗦,像隻受驚的兔子,慌亂地把袖子往下拽了拽:“啊…是…是啊。”
這時何秋月也來了,一眼就看見周素芬手腕上的淤青:“哎喲我的老天!”她一把抓住周素芬的手腕,“周嬸子,你這是去哪了?怎麼弄得渾身是傷?”
周素芬像被燙着似的抽回手,聲音陡然拔高:“要你多管閑事!”她惡狠狠地瞪了何秋月一眼,“幹活磕着碰着不是很正常?我摔了一跤而已!”
馮蘭英餘光一瞥,就看見她不僅是手腕處,就連脖子處也有幾道痕迹,指甲印,像是被人掐的。
她疑惑,但周素芬已經快步走開,把門摔得震天響。
中午吃飯時,馮蘭英特意多要了兩個饅頭打包。和黃雪蓮二人剛走出食堂,就看見周素芬鬼鬼祟祟地抱着個布包往外走,邊走邊東張西望。
馮蘭英放慢腳步,遠遠地跟着。轉過街角,她看見一個穿着邋遢工裝的男人正揪着周素芬的衣領。
“錢呢?”男人噴着酒氣,“老子等了一上午了!”
周素芬哆哆嗦嗦地從懷裡掏出一卷皺巴巴的票子:“就…就這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