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甯城東街的某處公寓内。
“唔……”
衛欽被脖頸上一陣癢喇的疼給弄醒了,他短促地悶哼一聲,摸着脖子緩緩掀開眼皮。
入目的不再是戰場血紅的月亮,而是一盞瑩白的方燈,冷光刺得衛欽眯起了眼。
他下意識啧聲,剛想去罵部下又自作主張在他睡覺的時候開燈,可話一到喉嚨間便陡然頓住了。
不對,哪還有什麼部下。
他的魔王軍應該已經在戰争中全軍覆沒了。
不光是魔王軍,連他自己也被聖劍迎着脖子砍了一下,照理來說是死定了,怎麼這會兒又醒過來了?
衛欽擡手擋了擋眼睛,摸着地闆坐起身,面前剛好是一面擦得锃亮的穿衣鏡。
這塊鏡面清晰地映出了衛欽的容貌,紅發紅眸,冷白的皮膚上隐隐透着淡青的血管,骨相精緻得像個建模。
腰間、手腕都戴了銀鍊,左耳還打了三枚漆色耳骨釘,渾身上下矜貴得不像話。
的确是他,聲音是他,身體是他,臉也是他,唯一不同的是……
衛欽對着鏡子,微微擡起下巴,摸了摸自己喉結稍稍往下的位置。
這裡多了一道精巧的紋身,形狀像是欲綻未綻的花苞,卡在鎖骨中心,兩條荊棘由下而上環在了外圍。
這紋身仿佛和衛欽共享了生命,他每呼吸一下,紋路上就會微微亮起暗紅色的光,然後自發往四周延伸出細小的脈絡,如同藤蔓生長。
這是一枚血契,是每個惡魔的命門。
一旦惡魔的法力透支,身體就會暴露出血契所在的位置,這兒是最緻命的弱點,哪怕是低階的法術,隻要破壞這裡,也足以讓任何惡魔魂飛魄散。
衛欽很少受傷,所以這也是他頭一回見到自己的血契。
他輕輕摩挲了兩下自己鎖骨這塊地方,感受着紋路微微發燙的觸感,一陣壓抑不住的興奮從胸腔裡一點點擴散。
法力盡失,血契猶在……
對于一個失敗的魔王而言,沒有什麼比大難不死更值得慶祝了。
他還活着。雖然不知道是怎麼活下來的,但隻要活着,他就還有機會東山再起。
細想一下,魔王軍雖全軍覆沒,但好在他的左護法逃出生天,隻要把人找到,讓他重新整編魔王軍,就能借機殺回魔王城奪權。
這不就是個很好的開頭嗎?
就這麼半分鐘的時間,衛欽已經從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并初步拟定好複仇計劃了。
隻是他得修養一些時日,把全盛期的力量找回,隻有這樣才能服衆,才能鞏固權勢,防止手下的惡魔謀權篡位。
沒關系,慢慢來總是能做到的。
衛欽在心中自我鼓勵。
“不過……這是哪兒來着?”
确認完自己的死活,衛欽這才想起來他早就不在魔王城了,四下亂掃了一眼,這兒是個不大的房間,有床榻桌椅,卻制式怪異,建築的風格也很陌生。
地上散落了幾張複印紙。
衛欽揀了手邊一張看去,上面畫滿了意義不明的人像,或高或矮,或男或女,有幾個甚至長了别的動物的腦袋,但無一例外都是赤身裸.體的。
角落裡還簽了兩個潦草的字,衛欽精通東西方的語言,勉強認得。
“……秋江?”他念道。
聽上去像人類的名字。
衛欽沒去多想,扔了這張紙站起身,繞房間随意閑逛了兩步。
這兒似乎是某個人類的卧房,床對面是個L型工作台,拼着一張高度較矮的木桌。
工作台上放了好幾塊亮着瑩白的屏幕,上面也畫着跟衛欽手裡這張紙一樣的裸.體,隻不過上了顔色,人體器官看得更清晰、更精細一些。
另一張桌子上則是擺了三四排的玻璃器皿,那些瓶瓶罐罐裡不是顔色怪異渾濁的水,就是長短不一的尖銳物。
衛欽摸着下巴觀察了片刻,随後拿起其中一杯溶液,放到唇邊淺喝了一口。
沒什麼味道。
“不像是魔藥……”衛欽雙眉微微内收,對着溶液分析道,“那為何顔色如此怪異?”
說完,他又嘗了兩口,還是沒啧出滋味,也不曾從這溶液裡感受到任何魔力的氣息。
衛欽晃着玻璃杯,自言自語:“這裡莫非是哪個人類巫師的居所?難不成……本座是被巫師救了一命?”
嘗着嘗着,這杯奇怪的水就被他給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