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他人的目光,雕像這才動了動,目光移向了他。
當歸猶豫了片刻,還是問出了口:“你不會是想用自己的神魂去救人吧?”
烏衣神色如常,毫無波瀾:“我看着像是那種愚蠢的人嗎?”
換言之,他覺得當歸現在實在是愚蠢。
可惜笨蛋往往不會覺得自己是笨蛋,當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還有别的方法?”
烏衣隻是輕笑了一聲:“别人沒有,但我有。”
話畢,他不再多說什麼。當歸隻覺得自己什麼都沒問出來,好像還被炫耀了一臉。
為了穩固已經稀薄得快要聚不攏的靈魂,烏衣讓五金的母親暫時陷入了沉睡,而後他坐在這個屋子裡僅有的一張木凳上,忽然朝五金詢問了一句:“倘若從本質來講,你的母親已經不能算是人了,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待她好嗎?”
五金原本的目光全部落在了母親那張消瘦的臉上,聞言愣了愣,看向烏衣,隻見對方那雙黑沉沉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等待他的答案。
五金咬了咬唇:“為什麼不會呢?無論變成什麼樣子,她都是我的母親呀。”
烏衣回過頭,并不意外他的回答,隻是看上去他也并不覺得這是真的。
在烏衣忙着的時候,當歸也沒閑着,烏衣沒讓他進去,他也正好有别的事想幹,趁着入了夜,四下都沒有人,他偷偷溜到了五金家的靈草苗圃,蹲下身比劃了一下現在的高度,而後放下劍匣,在上面盤腿而坐。
都說用靈魂滋養,可這怎麼滋養也是個問題,靈草又不會長嘴巴自己來吃,總不能還要把神魂切成片喂它吃吧?
切成片也得有刀才行啊,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想切都切不了。
他想得頭疼,忽然覺得有更深刻的疼痛一閃而過,這種體驗有點熟悉,果不其然,又有東西浮現在他心底。
劍意可成心劍,覆蓋于凡兵,也能斷魂斬魄。
似乎是響應這句話,他模模糊糊能感覺到一團光亮,雖看不清輪廓,卻無端笃定它銳利無比,當歸嘗試着去操縱它,比如,給自己來上一下什麼的......
比剛才更鑽心地疼痛席卷而來,一瞬間就沖昏了他的意識,盤腿而坐的人晃了晃,一下子歪倒在地。
幾乎是當歸倒下去的那一刻,烏衣就察覺到了他的異樣,隻是他現下正專注于編織靈魂,至于某個膽大妄為居然試圖分割神魂的家夥......晾晾他以示懲罰吧。
當歸感覺自己在做夢,很神奇的體驗,修仙之人按理說已經無需進食也無需睡眠,上一次短暫地睡了一會兒還是因為精力耗費太多,但這次不一樣,他感覺自己是被反撲過來的洶湧波浪卷入了深淵,被龐大記憶裹挾着不得脫出。
夢裡的他似乎總是待在一個終年積雪的地方,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眼前的景象從未有任何變化。
難道是被關禁閉了?當歸撓撓頭,卻什麼也撓不到,夢裡的他好像沒有自主控制身體的能力,他于是更加确信這并不是夢境,而是記憶。
“師兄,我有些問題想要請教您......您今日有空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用他并不熟悉的語氣說了什麼,當歸非常想回頭去看看,但眼前的景象還是沒有變化,記憶的主人并沒有回頭去看。
也許是因為沒有等到回應,那個聲音變得有些虛弱:“我已經仔細研讀了三天三夜,但還是摸不着門道,所以想要來請教一下您......”
就算再不想理人,怎麼能連頭都不回一下呢!他可太好奇烏衣當時的表情了!
可惜無論他如何想要轉過頭,或者轉過身,記憶之中的人還是一動不動,來請教他的人于是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帶着歉意說了一句:“是我叨擾師兄了。”
而後一切又都歸于沉寂,眼前還是萬年不變的雪景,當歸也被迫看着眼前這一切,越發覺得自己就是被關禁閉了,被關禁閉不高興,這才沒有理會他人。
不過記憶之中烏衣叫他師兄?當歸來了興緻,烏衣總是做出一副把自己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樣子,他還以為從一開始他們倆就不對付呢。
可是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聽聲音他對記憶中的自己似乎還有些崇敬之情,難道是自己沒有理會烏衣,對方惱羞成怒憤而把自己當作了敵人?
他又很快想到了烏衣那副安靜的樣子,毫無生氣,也不像在生氣。
若是他能回憶起更多就好了。
可惜記憶完全不由他控制,他隻能面對這單調的雪景思索着各種可能性,直到眼前的景象模糊,他似乎是脫離了那片回憶。
剛一睜眼,他就對上了烏衣那雙黑沉沉的眼睛。
也許是心有所思,也許是還在恍惚,總之他看着烏衣脫口而出:“師弟?”
烏衣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難得變換出古怪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