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知道恒蒙當初做了什麼了。
到底是該稱贊他的過人膽識,還是痛斥他的瘋狂行徑?
他與恒蒙之間的差距,或許從來就不隻是天賦之上的,就連他自诩為癫狂的歪門邪路,九死一生變成如今的非人模樣,對方都遠比他更為瘋狂。
可是為什麼?恒蒙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已經是天下無雙的絕世劍修,他的天賦已經賦予了他極高的能力,他也并非走投無路之人,他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這個問題在當歸那裡找不到答案,于是烏衣看向眼前之人的眼眸,試圖從中找到一些答案,但那裡面除了壓抑到極緻的痛苦什麼都沒有。
拟造淺月從他臉頰邊上擦過,溢出的卻不是鮮血,而是某種黑氣,很快傷口愈合,遺留的疼痛卻讓烏衣回過了神。
若是和恒蒙對戰,三心二意可不行。
業果糾纏着豆娘,隻不過是因為她是生靈,但最為濃郁的地方,隻會是陣法的核心,受業果糾纏之苦的,自然還有眼前這個人,長久的浸染已經讓他失去了理智,陷入了某種癫狂的狀态,他不該将眼前之人視為恒蒙的。
不可戰勝的魔咒似乎解除了,烏衣重新審視起眼前之人,他不知道恒蒙是不是将自己的神魂分成了很多份,以此來充當劍靈,畢竟這世上哪有比自己更契合的劍靈呢?他既然做了一次,就極有可能全部做完。
他很虛弱,這毋庸置疑,淺月既然作為陣法的核心,建成之日起他也就被困在此處,身陷囹圄,不得掙脫,無能無力,悔恨不已,這才會被逐漸磨滅了理智,甚至将這種痛苦傳達給了當歸。
蓦地,烏衣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關鍵。自建成之日起他也就被困在此處,而此地顯然不是新鮮地方,說不定自恒蒙隕落之後沒多久,這把淺月就淪落至此了。
那是否說明,他會記得雷劫之下究竟發生了什麼?
很有可能,但想要知道并不容易,更何況他現在還在瘋狂地進攻。
比起真正的恒蒙,一個久困于此的虛弱神魂要差上太多了,烏衣為自己之前竟然覺得對方不可戰勝而感到一絲羞恥。
無數絲線從他漆黑的影子之中爬出,不費什麼功夫就将眼前隻知道癫狂的人控制住,簡單得讓人疑惑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這麼做。
行動受到制約似乎讓對方格外惱怒,他奮力地扭動,想要從中掙脫,為此不惜割傷自己,甚至扭斷骨骼。
他隻是沒有形體可言的神魂,原本無法被常物束縛,無法離開這裡也不過是因為作為憑依的淺月在這裡,可惜烏衣恰好是對付神魂的高手,那些從他影子之中脫身而出的絲線也能縛住神魂。
隻是他沒想到對方反應會這麼大,神魂凝成的軀體被他毫不猶豫地折斷,隻為了能從中脫離,或許從一開始烏衣就沒有意識到一件事情,恒蒙不近人情,對他人冷漠,可他對自己更加殘忍。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差點沒法繼續收緊絲線,一念之間,他幾乎就想要幹脆松開手。
就是這猶豫不決的時候,略微松開的絲線被對方找到了空當,他扭斷的四肢得以從中脫出,又迅速愈合,抓緊這難得的破綻再度襲來。
絲線們陡然散開,又在主人的操縱下再度合攏,目前為止,烏衣仍然隻是想暫時控制住他的行動。
但有另一個人搶在他的前面,接下了這一下突襲。
拟造淺月還是比不上真正的淺月,僅僅是相交這一次,就出現了裂紋,而與之神魂相連的人卻眼都不眨一下,他好像已經不能察覺到這種程度的痛苦了。
當歸心裡也是亂糟糟的,他剛剛尋到這裡,來不及驚歎這人的長相,也來不及疑惑烏衣為什麼不還手,就看見對方掙脫束縛,揮着刀就朝烏衣襲去,而烏衣還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不為所動。
總之他的手還是比腦子快,來不及想太多了。
突然出現的當歸似乎讓烏衣稍微冷靜了一下,也下定了某種決心,縛魂的絲線變得粗壯了幾分,不僅如此,從他那已經變得無比龐大的影子之中還突出尖銳的長釘,毫不留情地将還試圖掙紮的人釘在了地上。
雖然神魂不會流血,但那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的人胸膛被洞穿的樣子還是讓當歸胸口一涼,心裡毛毛的。
确認這次對方的确是動彈不得後,烏衣才稍微放下了心,轉頭看向當歸,他一如既往地不會掩飾自己的想法,就差把疑惑寫在臉上了。
隻是很可惜,他對此一樣抱有疑惑,二人就這樣四目相對,好像都在等待對方先開口解釋。
另一個人卻比他們都要先開口。
動彈不得的人仰着頭,那雙眼睛卻是看向了當歸,他清晰明了地開口說道:“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