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在幽谷裡安家。
真是個令人深思的好問題,其實連當歸自己都沒有多想。
他沒有在乎什麼死氣彌漫的問題,對他現在的神魂而言,這點程度的死氣還趕不上覃城之中的靈力威壓,不痛不癢的,無關緊要。
他對過去沒什麼印象,連自己是誰都是從烏衣那裡聽來的,知道自己曾經是晉天門的大師兄,但這個身份也沒什麼實在感,宗門裡的大師兄總是一個接一個,不是什麼特殊的身份,更何況現在距離他身隕已經過去了數百年,宗門之中人來人去,恐怕早就沒有他的位置了。
離開了宗門之後,天地廣闊,卻也似乎沒有能容忍他駐留的地方,這一路上他與烏衣雖然還不至于同生共死,但也算得上是同舟共濟,他飄搖不定的存在似乎也找到了所系的纜柱,烏衣長久所在的幽谷,就這麼自然而然地也被他視作可以停靠的港灣。
但就這麼說出來好像确實太怪了點,當歸沒有直說,而是反問道:“你會很讨厭嗎?”
讨厭?遠遠算不上,倘若烏衣真的将整個幽谷視作自己的地盤,也不會允許外面那麼多無處可去的亡魂們滞留此地了。
他看着當歸,對方微微睜大的雙眼,還有細微的表情,都是從未在那個劍修恒蒙身上見過的東西,但卻常常出現在當歸的臉上,他又在裝可憐企圖蒙混過關了。
烏衣背過身:“随便你。”
他不是很在乎當歸會把幽谷裡變成什麼樣子,他唯一在這裡的手筆就是那個搖搖欲墜的亭子,塌不塌也無所謂了,也就随他去折騰了。
烏衣想起的是覃城之中,寄宿于淺月之中的神魂。孱弱,但完整,考慮到當歸身上展現的特性,就算是割下的一片殘魂,他自己也能重新修補完整,這似乎不是什麼奇事,但他有些不明白,為何恒蒙的殘魂會流落在外。
他還記得恒蒙的師父,也是他的師父,晉天門的掌門人,須沙真人,他雖然算不上是對徒弟關懷備至的良師,但也不是什麼不念舊情的冷酷之人,恒蒙于雷劫身隕,他作為師父,也該為這個令他滿意的徒弟處理好後事。
但結果卻是,恒蒙的劍散落世間,衆人哄搶他也無動于衷,烏衣原以為是他認為人既死,生前的一切也不再重要了,更何況對他而言,那些所謂的“神兵”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可會放任恒蒙的神魂在外,甚至被囚困于覃城之中飽受折磨,卻不太正常。
晉天門的弟子,結丹之後,都會在門中留下一盞命燈,與神魂息息相關,神魂不滅則命燈不熄,倘若說當歸的存在是個意外,但覃城中的神魂又該如何解釋?
明明恒蒙的神魂未滅,命燈也該沒有熄滅,數百年來須沙真人卻從未有過想要找回恒蒙的舉措,似乎在他眼裡,恒蒙的确是死了,又或者說,他的生死并不重要。
烏衣對自己師父沒什麼印象,他隻是須沙真人名義上的徒弟,但基本沒有得到過他親自的指導,能入内門也不過是自幼就生長于此,論天賦根骨,他沒能得到一點垂憐,就算之後叛出宗門走上邪門歪道,都難得能得到一句斥責。
但恒蒙不同,他是白虹劍仙之子,天賦根骨極佳,是須沙真人最得意的弟子,整個晉天門的大師兄,如此重要之人,須沙真人理應更加重視,最起碼,怎麼能讓他的神魂被困在覃城之中曆經折磨數百年。
又或者,隻是因為恒蒙的命燈的确熄滅了,在所有人眼裡,恒蒙都已經在雷劫之下身死道消,也包括他的師父。
命燈隻能展現神魂的狀态,倘若那人經曆了九死一生,又或者是成了亡魂,命燈也有可能就此熄滅,就連他自己的命燈也早在數百年前就熄滅了,晉天門的弟子名冊中早已沒有他這個人,恒蒙的情況或許也一樣。
當歸根本不會想太多複雜的事情,除了自找煩惱以外沒什麼用處,他現在對于親手造一棟房子是躍躍欲試,興緻勃勃,但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他根本不會造房子。
興頭上的人花了點時間來接受這個事實,不能立馬看見房子拔地而起實屬惋惜,但也強求不得,他帶着些許遺憾回到了烏衣的身邊,連連歎氣:“今天是看不到成果了。”
烏衣本來就沒想看到什麼成果,他側過頭問道:“你能感覺到其他劍都在哪裡嗎?”
當事人立馬故作驚訝:“需要這麼趕時間嗎?”
這話說的,好像需要找劍的不是當歸,而是烏衣,雖然烏衣确實顯得比當歸更加急迫。
很顯然,雖然失憶了,但當歸深谙将矛盾轉移給他人之道,在回避一些問題時總能将問題抛回去,也算是他的天賦了。
這個方法用一次還會成功,對其他人用也能成功,但對着烏衣用上兩三次以後就不頂用了,烏衣隻會用那平靜無波的眼神看着他,讓他自己的良心飽受煎熬,然後心虛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