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有些納悶,在烏衣心底裡說話:“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烏衣也在心底回應他:“挑玉。”
片刻後他覺得自己回答得太過簡略了,對于當歸這種“煥然一新”的新手,什麼都很陌生。
“也不是什麼玉石都适合作為寄宿神魂的介質,對于化形的影響也各有高低。”他繼續補充道,“鬼市裡流通着人世間不常有的貨物,常有的便能在陵城内找到。”
他又停頓了一下。
“還在晉天門中時,我作為外出采買物資的弟子,跟随管事來到過這裡,挑中了一塊玉石,為了買下它,我花光了所有的積蓄。”
毫無疑問,那塊玉石後來就被雕刻成了那尊玉雕。當歸沒想到這尊玉雕成型得這麼早,他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最後還是隻憋出來一句“對不起”。
“想來那可能也不是什麼名貴的玉石,興許隻是本地開采的普通品種。”
雖說沒明說,但聽上去就好像是在寬慰當歸。
“多年以來我隻鑽研如何鍛造刀劍,對于以外的器物全無研究,但我想,既然是寄宿神魂的介質,還是越接近原來的品質越好。”
将心中的所思所想全都道出,當歸這才明白他來到陵城的理由,他想最大程度上還原曾經的那個玉雕,不知道是出于對歲月的紀念,還是想追求完美。
烏衣的目的地不是那些張燈結彩,門楣顯赫的珠寶堂,也不是廣納修士,聲稱有奇珍異寶的拍賣會,他行走于陵城内的街巷,目光停留在那些鋪上一塊布就能開張的小攤。
既然是彙聚世間常有之物的地方,往來的人流就少不了,除了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還能買下一塊地皮的富商,多的是借此機會賺錢的普通人。
當歸也分辨不出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在修士眼中似乎隻能認得靈石的品質高低,畢竟靈力越是豐沛就越是上乘,一目了然,做不得半分假。
他看着烏衣在一堆看起來都差不多的玉石之間挑挑揀揀,也不知道他判斷的依據究竟是什麼。
也許是挑揀的過程太漫長了,一旁擺攤的攤主也不過是随意販賣的民衆,忍不住開口道:“客官這麼挑剔,為何不去原石那邊看看,我這裡都是些邊角料,挑來挑去也就這樣了。”
當歸這才明白這些已經顯露顔色的玉石并非好貨,隻是看烏衣這麼認真的神色,當初花光了他積蓄買到的似乎也是這種貨色,他一時間不知道是遇上了奸商還是這東西的價值确實高昂。
烏衣站起身,看着這形形色色的玉石邊角料們良久,也許是這才看見他手中纏着布條的長劍,剛才還敢出聲的攤販這會兒又突然怯了,不敢再趕客。
想了想,烏衣幹脆拿出了剛才小心翼翼收集的碎片,遞到攤販眼前,直接問道:“你見過這種料子的玉石嗎?”
攤販本想直接拒絕,但礙于畏懼還是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眼,然後虛虛地幹笑了一聲:“客官,我隻是撿别人不要的東西補貼家用,實在算不上什麼行家,您問我,我也是不曉得的。”
簡而言之就是不知道。烏衣将碎片又小心收好,移步去下一個攤子。
如此重複,他幾乎将這條街上的攤販們都問了個遍,但結果都無一例外,沒有人說認得這是什麼玉料,也許隻是一種最尋常不過的玉石,太過普通,以至于沒有人會特意去記它。
日暮西垂,烏衣從城東問到城西,今日也是一無所獲。
這種窮舉法實在是太耗時耗力了,當歸看得有些疼惜,忍不住說道:“其他玉石也不是不可以,我覺得應該沒什麼問題的。”
離開最後一個小攤,烏衣的神情也難免有些落寞,聽見當歸的話,他隻是垂着眼,竟然有些固執:“不一樣。”
相處這麼久,當歸也明白,烏衣雖然表面上看上去什麼也不在乎,應該是天底下最随和的人了,但在烏衣認定的事情上,他比誰都執拗。
天黑了,出來擺攤的攤販們都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生意一收,絡繹往來的人群頓時消失得幹幹淨淨,整個陵城竟有幾分蕭瑟。
明日多半還要繼續,暫時不是離開的時候,當歸寄宿在撼天之中,跟着烏衣一起在蕭瑟的大街上走着,雖然修士無需睡覺,但總覺得在街上遊蕩也不是好去處,總還是需要找個地方歇腳。
他這麼想着,也這麼對烏衣說了。
今日意外,對方居然答應了。